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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花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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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主仆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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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国公府两百零七口人,老国公请了恩典,将府中奴仆全部遣走了,除了几个不愿意的,其余人皆是从管家那儿领了点碎银子,各自安命去了。

        至于主子们,女子出嫁即算作是夫家人,是以早早出嫁的长娅长妍倒是逃了一劫,玉嫱也随着她娘亲回去了,还有原来在府上住着的几家旁支,也是收拾好行囊离了京。

        苏家的血脉,能保多少是多少。

        苏管家原是不愿离开的,他伺候了苏家人一辈子,早早就将自己这条命给拴在了苏家上。

        “安德啊,你在苏家呆了几十年,陪着我老去,看着那些小的长大。这院儿里的树都从手腕粗长成如今亭亭如盖的模样,我对你是万分不舍的,若你孤家寡人一个,不均是去享福还是遭罪,我都带着你!可是,你如今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这一家老小可都离不开你呢。你家主子我,可不能再得个恶毒罪名了。”

        叛国逆贼的罪名已经够了!再多他也担不起了!

        老国公笑得爽朗,除了眉目间透出的沧桑无奈和霜白斑驳的鬓发,苏管家觉得,那个名动京都,引得顾家娇娘抛红娟的京都第一公子竟是又回来了。

        “老奴,谢过主子恩典。”苏管家鼻翼翕动,早已是泪流满面,他颤抖着跪下去,几乎是字字泣血。

        额头碰地的那一瞬间,他在心里起誓,‘苏安德今生,生为苏家人,死为苏家鬼。生不能常伴主侧,死后黄泉,再续主仆情!’

        老国公背过身,眼中噙着泪,望着墙上的大字——爱国为民。

        这是他对自己的期许,为官以来,从未悖逆,他常常说,苏家可以没有任何名头,但绝对不能害国祸民。

        如今半截身子入了黄土,还要受一遭牢狱之苦,享一趟游街之辱。

        他眼神一凝,皇天百姓,他苏家,从未有愧!

        苏家上下,大大小小,能留的他都想法子留下了,力求将此事对苏家的打击降到最小。

        可是,他这一脉,竟是给苏家抹了黑!被迫着!给苏家抹了黑!

        他攥紧的拳头又松开。

        他们都老了,不论是他还是安德,都不再是当年那个说喝酒就喝酒,说策马就策马的少年郎。

        “老国公,走吧。”门外有人喊。

        他转身出去,去面对那已定的结局。

        苏管家看着他垂垂老矣的背影,心里将那个煽动百姓的人给恨毒了。

        苏家嫡系一支除了已经出嫁的姑娘,也就余下长安长萱了。

        长萱将伺候自己的人都遣走了。

        长安身边,万般驱赶,也就将锦歌给劝走了,她已经与大枭成了婚,长安用这个挟着她,将扬州酒泉香的字契给了她,让她和大枭带着秦嬷嬷往扬州去,权当帮她管铺子了。

        至于弄影弄玉花锦,几个丫头跪在她脚边,苦苦求着,只说自己无亲无友,要伴着主子。

        长安不理她们,径直往梳妆台去,将首饰拿雕花盒子收好,又拿出她们的卖身契递给她们,语气平静,“府中东西被搬得差不多了,京都这间铺子也被抄了,我只剩下这些了,你们拿去,不均是开个小铺子还是如何,好好生活。”

        “小姐!”几人哭着不肯收,长安直直伸着手,觉得对她们不起。

        最后是秦嬷嬷看不下去,红着眼眶,“小姐,奴婢知您心善,不愿我们陪着您去蓟州蛮荒受苦。可您身边到底要留些人,否则,让我们如何安心?再就是,老夫人各位太太还有四小姐那边,不定都有人愿意陪着,您就全了她们这番情谊吧。”她年纪大了,若执意陪着去,只怕是拖累。

        长安手中木盒一下掉落,她再也不能忍住,一下痛哭了出来,只觉天旋地转。

        如秦嬷嬷所说,此番入狱的人中,也就长安这儿三个丫头陪着了,府中男丁无一人携仆,女眷中老夫人带着轻云,再就是大少夫人姜代仪那儿有个女婢。

        游街那日,苏家众人被关进了笼车,随行的奴仆拴上了铁链跟在笼车后面。

        当臭鸡蛋菜叶子砸到头上的时候,长安突然觉得,人间冷暖,是是非非真真就是一件不甚公平的交易。

        护国公府向来是京都里最最体恤百姓疾苦的大家,如今,不过一件遭人陷害的事,就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这些素来受着苏家恩惠的百姓,竟硬生生地把苏家逼迫到了如此地步。

        恶臭从发间脸上钻进鼻息,长安恶心得直呕,她紧闭着嘴,紧紧攥着手,冷眼看着周遭的人,倔强地抬起头。

        “姐姐。”长萱害怕地拽住长安的衣角,脸上有羞愤、有怯懦、还有那隐在深处的愤怒。

        长安把人护在身后,任由污秽沿着脸淌下来,冷冷看着底下的愚民。

        “哟,瞧这眼神,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横?”一长得歪瓜裂枣的鼠目男子瞧着长安,眼里满是不怀好意,“大家伙儿的,给我砸!”

        他领着的那帮人砸得起劲,一下子带动了其余民众。

        一时间,原是忌惮着老国公和各老爷威严的人也都如同发了疯般,狞笑着、骂骂咧咧地死命丢着各种手边能丢的。

        “祖父!祖母!”

        “父亲!母亲!”

        那些恶心东西竟是丢到了顶前的那架笼车里,正是老国公和老夫人那架。

        长妍长娅玉嫱还有本应早早离开的苏家人在聚仙楼包厢里也是不自禁喊出了声儿。

        他们要看着,还要记着苏家受的屈辱,苏家,从没有当逃兵的人!

        老国公直起脊梁,将老夫人和秦姨奶奶护在身后,厉声喝道,“苏家,无愧天地!无愧百姓!”

        民众手中一滞,忆起苏家的好来。

        冬日里在城外给流民派热粥;时不时地让府上大夫沿街摆桌义诊,还给出药钱;旱灾时有人晕倒在护国公府门口,也会让人给赏碗水喝;饥荒时……

        这样的人家,会叛国?有些人觉得浑身发凉。

        可是,证据明明白白地摆着。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大多数人的看法,布这场局的人正是利用大多数百姓的这种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