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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韶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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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东门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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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救护车里明亮的灯光下,叶浪对他做了个鬼脸,他还没抬起头,随即合上眼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慢慢醒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自己是躺在病床上,只觉得头脑胀痛,嘴里干渴,便起身坐起,周身上下看了一遍,病号服写着“成都人民医院”,除了手上输液的针孔,还有小指上打了一截软石膏外,没有其他异样。

        这时有护士推着小车路过走廊,见他起来,就转头喊道:“25床醒了,25床……”

        一个护士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给他测量了心跳和呼吸,然后在便条上写字,贴到床头的一个本子上。

        韶仪问她自己的情况,护士说轻微脑震荡加严重疲劳失眠,再休息几天就好了,再问才知道已经在医院睡了两天两夜,于是借护士的手机给家人打电话报了平安。

        这时两个大盖帽拿着文件夹走进来,一位拖过凳子坐在床头,笑着说:“好啦,箫——韶仪对吧。”又问他现在能不能说话,韶仪点点头。

        韶仪睡了两天,感觉彻底清醒了,但是洞里的事情仿佛忘得差不多了,在说话中,提及“咕嘟客”的时候,都以“那个奇怪的东西”代替。

        大盖帽一直询问了大半个小时,直到韶仪厌烦了这些重复的问题,对面前的那种皮革味道和文件夹产生了生理抵触。

        这时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那位,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问道:“这个是不是你在水底看到的那具腐尸?”

        韶仪一见到那张照片上尸体的“雍容”状态,腹部开始猛烈地起伏,他几天没有吃饭,只引起一阵干呕,坐着的人拖过痰盂,让他俯身吐了几口。

        韶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道:“当时黑漆马虎,又在水底,实在认不出来,我只记得非常肥大,我们当时以为是郑南,所以想拖上来。”他想起来,就向警官问自己同伴的情况。

        警察回答说他们都没事,一会就可以来看你。又取出一张黑白的标准照片放在他面前,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韶仪看着照片里一个看起来苦大仇深的陌生人,冥思苦想一会,说没见过。

        两名警察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站起来,对他讲了简单的保密规则,就说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情会再联系你。说完转身走了。

        韶仪还倚在床上,想着刚才的那张照片,这时叶浪从门口走了进来,递来一个饭盒说道:“好家伙!你还真能睡,我早上就醒了!”

        韶仪一边狼吞虎咽,啃着鸡腿,一边听他说话。

        “医生说老李头把我们送来,过了一会就回招待所了,看他真是不要命了。我听郑南电话里和他说话的意思,现在整个江口镇都被围起来了,几十架抽水机全天开工,里面的水快吸干了!这次咱俩这事真够大了,够吹上半辈子了!”

        韶仪见他眉飞色舞,就问张璟伤势如何,医生讲没有大碍,但是为了防止感染,还需要继续观察,只许探视一小时,等下午三点才能进去。

        韶仪喝完汤放下碗,就下床和他去看望郑南,只见一对满脸风霜的老夫妻坐在病床两侧,拉着郑南的手。

        进屋就叫了声阿姨叔叔好。两位老人看到就要弯腰行礼,不住嘴地感谢,韶仪赶忙扶住,说这是吉人自有天相,想起郑南的悍勇,就和他拉拉手,对他笑道:“咱们几个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和叶浪两人讪笑一会,怕郑爸妈再客气,两人就逃了出来。

        叶浪对韶仪说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不如去江口招待所把行李拿回来,正好看看江边什么动静了,再回医院看她也不迟。”

        两人看到身上穿着病号服,原来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就去隔壁借了郑南两套衣服,套在身上出去拦了辆出租车。

        坐上车韶仪才想起身无分文,不过司机听到是长途的单,喜出望外,一路上开得飞快,过了半小时就到了招待所楼下,叶浪留在车里做抵押,韶仪跑上楼拿钱,恰好遇到李教授在屋里,就请他开门,拿钱下去付了车费。

        李教授正在一张草图上做着标号,见到就问他们身体如何,握着两人的手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们,医生说郑南在野外生存太久,还要继续住院观察几天,主要是看看眼睛有没有问题。另外,上面已经立项制定发掘方案了,这期间江口全面封锁,我也不能进去。医院的账目都由学校这边承担,你们不要担心,再住几天,我忙完再去看你们。”

        韶仪忙说不用客气,叶浪想起李教授三人在洞里失明的事情,“这次跟着真是见了世面了,颠覆了我们年轻人的世界观。”

        韶仪笑道:“你这人三观不正,正好需要颠覆颠覆。”

        说完看到桌子上放着几张照片,像是李教授之前说的那个“虎钮金印”,就多看了几眼,问李教授能不能仔细看看。

        李教授把照片装到一个牛皮信封里,看了看窗外,小声说道:“这照片是复印件,你可以拿去,山洞里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不止是眼睛一件,那只玉印破损严重,仿制的金印是个重要参考,这照片应该也是个线索,你们可以拿去看看。”又嘱咐说此事不能泄露。

        韶仪二人叠声称是,看到两人放在小旅馆的行李,现在一件一件地摆在旁边的茶几上,估计是警察部门当做证据调查,又还回来的。两人就过去收拾,把信封装到行李包里,向李教授作别。

        他们背着行李,沿着江边走了一会,浅滩处熙熙攘攘的挖宝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头的铁皮墙,街上甚至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韶仪不禁哑然失笑。

        两人看着江水,正自感慨,韶仪忽然指着远处的辣子山,也就是九丝洞的所在,说道:“我想起来了!警察拿的那张照片,那个人……是贺老板的手下,就是在鄱阳湖船上耍威风的,有个叫阿虎的瘦子,旁边站着的那个肌肉男就是他!”

        叶浪也有点想起来,“一说起来还真是,当时我们还说他像泰国拳击手来着!”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升起疑惑,这个人怎么到了这里,还成了异乡之鬼?

        韶仪感到一阵紧张,说得早点回去搬家,“现在浦东那地方不能住了,我怀疑这事和贺老板有关系,或许他们早有预谋了。”

        叶浪想了一下,笑道:“我们两个穷光蛋什么也没有,别人有什么好预谋的,你别紧张,先去医院看看张璟,我看你们俩好像有点意思。”

        韶仪心想也是,想起张璟,就说道:“随遇而安吧,你不要乱说话,我总感觉有大麻烦要来了,我们现在就像在那个九丝洞大鼓里一样,被人蒙在里面。”说着叹息一声,就去路上拦回医院的出租车。

        张璟恢复得不错,脸上红扑扑的,有个二十七八的年轻女人在照顾她,张璟介绍说这是她表姐,韶仪和她打了招呼,想到进门时表姐看他的深深的眼光,甚觉不安。

        韶仪问她感觉怎么样,张璟咧嘴抽着气说道:“刚开始白细胞很高,现在下来了,只是怕有未知感染,打了几针疫苗,疼得要命。毕竟是那种生物的抓伤。”

        韶仪不知怎么,想起山洞里的亲呢举动,现在有点怕见到她,不敢多说话,就鼓起勇气看着她,说道:“你多保重,我们得回去了。”

        张璟倒大方的很,和他拉拉手,说道:“这次山洞里的患难与共,对大家都是毕生难忘的经历,我们以后可以多多交流。”转头看着叶浪笑道:“你也一样,希望还能再见。”

        两人告别之后,下楼去窗口办理出院手续。韶仪一回头,发现叶浪不见了,走到院门口,才看到他小跑过来,韶仪问他也不说话,只是笑而不语。

        上了出租车之后,叶浪把行李拉开一角给韶仪看了一下,那只铜鼓赫然出现在包里。

        韶仪笑道:“你把它藏在哪了!?亏你还能记得这东西!”

        叶浪骂道,“谁像你一样,拿命换来的东西,随手就丢马路上。我们反正没事,在成都玩几天再回去!”

        韶仪完全不记得这东西了,想起从井里出来之后,几人跑到诊所门口,躺下就忘了身上有东西这事情。

        叶浪小声说他那天趁人不注意,把鼓塞到救护车车底的备胎壳上面的盒子里,刚才去停车场,找到那辆车取了出来。

        韶仪不住地赞他机灵,两人坐上出租车,叶浪让司机开到很著名的一个酒店,韶仪听了吞吞舌头,笑着说道:“死里逃生,确实要犒劳一下。”

        说完就拿信封来看,结果掏出两沓人民币,上面贴着李教授的便条,端端正正的钢笔字写着:“某某两位的营养费与差旅费壹万元,落款是某某项目组李广。”

        两人看到一乐,就老实不客气,一人拿了一沓。韶仪拿出几张照片仔细端详。照片里虎钮金印甚是丑陋,落款也很蹩脚,印记上的篆体倒挺好看,只是完全不认识。

        不知为何,韶仪第一眼看到这东西,心里就有一阵不祥之感,这虎钮是不是老虎都难说,印记也已经有点破损,虎钮从底座的印记上脱落下来,韶仪看着虎的胯下有一具比例显得巨大的虎鞭,就吃吃发笑。

        叶浪也把照片拿过来笑了一阵,看了一会脸上一愣,就皱着眉头,把几张照片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嘴里数着1234,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韶仪看到这照片背景是一个破旧的桌子,上面还摆着几个茶碗,见状就笑道:“你瞎了,让你看老虎,你来看茶杯装风雅呢。”

        叶浪闻言一笑,也没说什么。

        两人到了酒店,感慨下酒店的豪华布置,吓人的价格,房间偏偏这么小。放好行李,韶仪拿出铜鼓,准备放到酒店的保险柜里,见到铜鼓里面严严实实地塞满木屑,下面依稀有金光闪烁,叶浪塞了几只元宝进来,他就骂了一句:“我操,你不要命了!别半夜起来砍死我!”

        叶浪一把夺过来,找一件T恤包住铜鼓,放到保险柜里。说道:“我看你是傻了,到了外面还怕这个,咱哥们的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全指着它身上了。”说完嘿嘿笑起来。

        韶仪想到这东西一路上带着这么久,好像也没出什么怪事,那个七杀碑被自己踩烂了,这些金子或许离开那个山洞就没事了。

        想明白就朝叶浪竖起大拇指,把保险柜锁好,笑道:“我研究研究那个小铜鼓就成了,这大元宝给你做老婆本。”

        两人冲了个澡,韶仪说想去酒吧喝杯啤酒,叶浪嫌吵,说找个茶馆喝茶,韶仪一想成都的茶馆天下闻名,今日正好见识见识,就下楼找出租车过去。

        叶浪神情轻松,举手投足都变了个人似的,对司机说了句“去杜甫草堂博物馆”,像是回到家乡的游子似的,引得韶仪刮目相看。

        两人在博物馆门前下车,看到对门是一个文玩市场,街两边是仿古式的建筑,店门前都放了些怪石盆栽,还有路边一排摊位,放着各种石头玉器。

        韶仪从未见过这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东走西看,引来路边小贩一片吆喝叫卖。

        叶浪却是抬头张望着两边店铺上的招牌,一直走到一个巷口,看到一个极小的茶铺,店铺门口的旗子上画着几只东倒西歪的茶壶,匾额上写着:东门茶馆。

        那只匾上也搁了一排旧茶壶,连到屋檐上,茶壶被当做花盆,里面长满不知名的小花杂草。

        叶浪在门口看了一下店铺的布置,拍了拍手,径自走了进去。一张乌黑发亮的檀木书几后面,一个穿着青布旧衣,形容干枯的老人正在伏案看书,抬头看见两人,忙拉长了嗓子说道:“对不住二位,小店今天打烊了。”

        韶仪忙要退出,叶浪伸手把他拦住,只见他手掌留在空中,对着老者变化着手指,做出几个僵硬姿势。

        老者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冷冷问道:阁下由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