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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临渊江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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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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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所念人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时候,你就该说你爱他。  ——珍妮特·温特森《守望灯塔》

        CHAPTER

        到了中午十二点,江听雨再次掏出手机按下了陆临渊的号码——她从来不必去翻通讯录,那串数字早已烂熟于心。

        之所以刻意等到中午,是因为她想着这样就算万一打扰了他办正事,也能借着“提醒你按时吃饭”的由头。

        然而电话响了许久,始终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

        江听雨忽然有点莫名的担心,但又猜测他可能是在忙,想继续打,又不敢打。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去拜年的江淮南回来了。他惦记着江听雨,连饭也没吃就赶回家,父母则留在亲戚家吃午饭。

        “妹,中午想吃什么菜?”

        江听雨没什么胃口,随口道:“都可以。”

        “那我就煎块豆腐,再弄个萝卜丝炒腊肉。”

        “嗯。”江听雨跟着江淮南走进厨房,“我烧火。”

        灶里的火很快燃起来,江听雨有些出神,一连往里面添了好几根木柴。

        江淮南一边快速翻炒,一边喊:“妹,别添柴了,菜都快糊了啊!”

        江听雨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灶里的火已经很旺了,她身上也被烤得发烫。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打了个寒颤,还是觉得很冷。

        陆临渊的工作特殊,经常忙起来没日没夜,以前也有过好几天不联系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哪一回像这次一样令人不安。

        她站起来,回自己房间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继续拨打那个号码。

        这一回,竟接通了。

        “喂,你好,你认识这个手机号的主人吗?”接电话的人并不是陆临渊。

        “您好,我认识。请问您是哪位?”江听雨忽然没来由地有点慌。

        电话那头的人沉声道:“我是临川县人民医院的医生,现在这个手机的主人正在我们医院。”

        江听雨顿时愣住,不自觉握紧拳头,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发抖:“在医院?他怎么了?!”

        那边回答了四个字:“重伤,昏迷。”

        江听雨闻言,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重伤……昏迷……”

        话音落下,她呼吸一滞,寒意自脊背升起,传至胸腔。那一刻,她忽觉自己的世界——天塌地陷,再无日光。

        她几乎花了所有力气逼迫自己镇静,才听清了医生的话语。

        医生的声音不无焦急:“病人伤势很重,有多处骨折,并且头部也有外伤,很可能引起脑震荡,更严重的是他身上还有两处刀伤,情况十分危急,多耽误一分钟,就多一分生命危险。”

        江听雨话里带了哭音:“医生,求您救救他……”

        “不是我不救,而是病人现在需要动手术,将刀伤缝合起来,以免失血过多,另外骨折的地方也要处理,并且不排除有脑震荡的可能。”

        “那就动手术啊!”

        “医院有规定,动手术必须要有病人家属签字。但是病人昏迷,根本联系不上家属,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人也没有出现,号码也打不通了。”医生不是不想救人,看见陆临渊脆弱的样子,听见江听雨的哀求,他也动容,但规定就是规定。

        “求你了,医生,求你了,先救人好不好,我一定会签字的!”江听雨感受到医生的强硬,霎时泣不成声。

        医生陷入两难。

        江听雨捂住双眼,可泪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溢出来,她哭喊道:“医生!动手术需要多少钱,我现在就把钱转给您,您帮我交一下,然后马上给他动手术好不好!还有签名,我赶到医院后一定会补的!”

        她又报上了自己的身份证号和公司名称:“医生,这些都是我的真实信息,如果我说话不算数,您尽管去曝光我!这场手术我负全责,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我去坐牢都可以!请您救救他,好不好!我给您磕头,您多福长寿!”

        这时,她已经不管自己所说的话对不对、有没有道理了,只知道苦苦哀求,并愿意一命抵一命。到后来,她果真跪下来……

        医生终于无法拒绝,咬咬牙,沉声说道:“我去给他动手术!”

        “谢谢您!医生,真的谢谢您!我现在马上赶去医院,您放心,我一定会签字的,绝对绝对不会给您造成负担。求您一定要救他!”说着,江听雨将头磕在地上,虔诚得如同古时求雨的信徒。

        泪水倒流,没入她的发间,打湿了她的整片天。

        挂断电话,江听雨已完全顾不上省钱了,花双倍的价钱包了辆车,按照医生所说的地址,赶往五百里之外的另一座县城。

        冬日天黑得早,到了下午六点就已经不见日色,江听雨坐在后座,看着余晖一点点褪去,对大地的挽留丝毫不理。

        她已经不哭了,脸上的泪痕干了之后,有些痒,有些紧绷的疼。

        去年今日此时,2018年正月初一,她从农大草莓园回来,在那间小小的租房内换衣服、化妆,想用最好看的样子去见网友。后来怎么打扮都不好看,也想通不必太介意给网友留下什么样的印象,索性只换了件不那么灰扑扑的外套,脸上的东西则全部清洗干净。折腾个把小时,最后出门时仍是平日里的样子,素面朝天,土得踏实。

        而在电影院门口,他回身的那一瞬间,她后悔了。

        若早知陌生网友不陌生,若早知本以为的初遇是重逢,若早知那人是他……她本该打扮得连美颜相机都自愧不如。

        后来坐在电影院里,她也没有多认真地看电影,心里一直在责怪自己懒怠,什么最真实的样子?不,她只想让他看见她最美的样子。

        一年后的今天,她在装扮方面依然无所长进,脸上也仍是粉黛未施,甚至还有歪七扭八的泪痕,可她丝毫不顾及什么美不美了。她只想尽快见到他,心痒难耐、片刻难等。

        她握紧双手,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这一刻,她做了一个决定,见到陆临渊之后,她要坦诚,就以他醒来时看见的样子。

        无论那一刻的她,是什么样子。

        进入临川县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整座县城张灯结彩,透着浓浓的年味儿。而这样的喜气,衬得那些哭泣着的人愈发悲伤。

        江听雨本以为自己会方寸大乱,可越靠近医院,她反而越冷静下来。走进医院后,她深吸一口气,去找护士补签手术同意书。

        无比干脆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在后面的“与病人关系”那一栏,她迟疑了,放下笔,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颊。

        小护士轻声问道:“怎么了?”

        江听雨摇了摇头,闷声说:“没什么。”

        良久之后,她重新拿起笔,郑重地写下了三个字。

        小护士看着纸上的“准情侣”三字,又看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鼓励道:“加油,提前恭喜你。”

        江听雨有些勉强地弯了弯唇角:“谢谢。”

        这样的决定今生是第一次,说是破釜沉舟,到底不无忐忑、难以自制。

        陆临渊还在手术室急救,杨洁柔垫付的钱很快用完,一张张缴费单如雪花般飞来。

        江听雨花光了所有积蓄,又找江淮南、罗小浓和其他朋友借了钱,但仍然不够。

        焦头烂额之际,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白石楠。她看到过他开的跑车,没有几百万下不来,平时的穿衣打扮、购物吃饭也都是高消费,如果他愿意借钱给她,应该足够缴费了。

        她其实知道这通电话不该打的,既然自己与白石楠并无关系,也无法回应他的喜欢,就不该滥用他的心意。

        可缴费单握在手里如同烫手山芋,她到底还是打了。

        人在困顿之际,除了向自己妥协,似乎别无他法。

        接到江听雨的电话时,白石楠正在跟几个哥们儿打牌。

        未待江听雨开口,白石楠先说了一大串:“江刺猬,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跟你说,我准备了压岁钱给你。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如果你今天没给我打电话拜年,我肯定是不会随随便便给你的。我就是这么有原则的男人!”

        坐在一旁看电视的邵言闻言勾起嘴角,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嘲笑。

        白石楠余光看见了,往邵言的肩上锤了一拳。而后,他又对着手机说:“哎,江刺猬,你怎么不出声儿?赶紧说‘祝帅气的白石楠小哥哥新年快乐’,说完我就给你发压岁钱哦!”

        手机那头仍旧没声音,许久之后,才传出四个字。

        不是“新年快乐”,而是——“借点儿钱。”

        白石楠忍俊不禁,他以为这是江听雨傲娇的冷幽默,于是配合地笑出声了:“哈哈哈,江刺猬,你要不要这么逗!”

        听见手机里传来的笑声,江听雨咬紧嘴唇,感受到一阵难堪。但片刻后,她再次出声:“白石楠,我有急事需要用钱,您能不能借钱给我。”

        白石楠这时才意识到江听雨是认真的,这不是傲娇,也不是冷幽默……

        他止住笑,追问道:“江刺猬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江听雨原本不想说太多,但这毕竟是找人借钱,况且她也不想骗白石楠,他有权在知情的情况下再决定要不要借钱给她,于是她坦承道:“我喜欢的人住院了,我没有足够多的钱。”

        白石楠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声音也严肃起来:“他住院,为什么要你出钱?江听雨,你别被人骗了。”

        以往他都是叫她“江刺猬”,这回罕见地喊了她的名字。

        江听雨低下头,看见棉衣的下摆脱了一根线。她一边无意识地用那根线绕着手指尖,一边用平淡的口吻说:“我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他昏迷了。你放心,我不会被他骗的,借了你的也会还。”

        白石楠见她如此,知道再劝也没用,问道:“需要多少?”

        江听雨说了个数字。

        白石楠开了免提,打开支付宝:“账号报一下。”

        一分钟后,他重新开口:“钱转过去了,你查收一下。我还多转了两万,你先拿着用,不够就再给我打电话,不要去找别人借了。”

        “谢谢你肯帮忙,我会尽快还钱的。”江听雨郑重地做出承诺。

        听到江听雨这样说,白石楠赶紧道:“别,不用急着还,你尽管慢慢还。”

        他是知道去年江听雨预支了兼职工资、每个周末都拼命去赚钱还债的,后来有一次她因为低血糖晕倒了,还是他把她抱着送去医务室的。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倒在自己面前,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更不愿意这样的情况重演。

        江听雨再三道谢后,挂断了电话,白石楠却没有心思再打牌了。

        晚上十点,陆临渊被推出手术室,送入重症监视病房。

        医生摘下口罩:“你就是之前跟我通电话的人吧?”

        “是,是我。”江听雨恭敬、虔诚地向他鞠躬,“感谢您,在没有家属签字的情况下,还愿意为他动手术。”

        医生是个很和蔼的大叔,温声道:“其实按规定,是必须要有家属签字了才能动手术的,但你当时哭成那样,可吓到我了。”

        江听雨又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失态,给您造成困扰和麻烦了。”

        “但如果重新回到那一刻,即使你知道自己会失态,也依然会哭着央求,对吧?”

        “对。”江听雨站直身体,答得毫不迟疑。

        医生哈哈一笑,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但他的表情很快又凝重了起来,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陆临渊:“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但下手的人挺心黑,刺了他两刀之后,还把车推下了悬崖。也就是小伙子命大,身体素质好,手术也及时,万幸捡回一条命。”

        听着医生的话,江听雨半点也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泪意很快积聚在眼底。

        医生继续道:“但现在还不能大意,今晚很关键,如果他能在12小时之内醒过来,才算是真正脱离危险期。”

        江听雨沉默着点点头,走进了病房。

        来到病床前,她颤抖着伸出手,想摸一摸面前这人,却发现他浑身是伤,根本无处下手。

        江听雨的眼中又起朦胧泪意,心底疼得快要窒息,恨不能自己替他经历。

        这一晚,江听雨水米未进,一直守在病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沉睡的陆临渊,生怕错过他任何苏醒的迹象。

        然而到了凌晨四点,陆临渊开始发烧,额头起了一层绵密的汗。江听雨急得不行,手足无措地叫来医生。

        医生测了体温后,说:“他现在情况还没稳定,不能贸然用药,但这样高烧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靠物理降温。这里有棉签和酒精,你给他涂抹,千万注意要避开他的伤口。”

        江听雨用力地点点头,等医生出去后,她拿起棉签和酒精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往他身上涂抹着,温柔、深情。

        清晨七点,天还没有亮透,陆临渊的眼皮忽然动了动。

        江听雨忙凑过去,轻声问:“陆临渊,陆临渊你醒了吗?”

        陆临渊却没有反应,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江听雨简直要哭出来:“陆临渊,你什么时候醒啊?你快点醒过来啊。”

        到后来,她真的忍不住哭了,越哭越凶,比小时候摔掉一颗牙还哭得厉害。

        许久之后,她终于止住哭泣,一边打嗝一边用手背抹掉眼眶中的泪水。擦干之后,眼前的世界瞬间清晰,她忽然定定地望着面前,连打嗝都停了——

        陆临渊醒了。

        他那双藏着深泉的眼睛虽不如往日有神,但正直直地望着她,她甚至能在里面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而为了这,她仿佛已等了一生。

        陆临渊药劲未散,纯粹是听见有人哭着叫他的名字,潜意识里强逼着自己醒来。医生的检查还没做完,他再次沉沉睡去。

        江听雨见他的眼睛又闭上了,心里一紧,看向医生。

        医生做完各项检查,站直身子看着她,安慰道:“不用太担心,这一关他算是熬过去了,接下来就好好休养吧。这里有一张单子,上面是他本身的过敏源,以及休养期间要忌口的东西。”

        江听雨接过单子,直到这时,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已经整整19个小时没有进食,她的胃早就开始发疼,脚步也有些虚浮,此时听见医生说陆临渊熬过去了,她顿时卸了全身力气,差点连站立都不稳,身子往一旁倒去。

        医生一把接住她,将她扶到旁边的空病床上:“你也要保重自己,躺一会儿吧。”

        江听雨道谢,极为乖巧地点头。然而当医生出去之后,她又坐回了陆临渊的病床前。

        她想一直待在陆临渊身边,以尽可能短的距离、尽可能长的时间。

        到晚上九点的时候,陆临渊再次睁开了眼睛。

        “陆临渊,你醒了?”江听雨轻声询问道。

        陆临渊惊诧地望着眼前的人,没动,也没作声,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又仿佛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江听雨再次询问。

        沉默良久,陆临渊眼中的不解渐渐褪去,但仍旧望着她,片刻后眨了眨眼,声音哑哑地“嗯”了一声。

        江听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通明。

        她背对着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开口道:“陆临渊,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去年除夕夜,我在网上约人看电影,你回复了。第二天在电影院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很惊艳,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那你呢,当时看到长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失望?看完电影后,你借给我一把伞。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因为那时我还不是个主动的人,做不到无缘无故地继续纠缠,而这把伞给了我再次约你见面的理由。那你呢,借伞给我到底只是因为热心,还是也想把还伞当成再见的契机?初七,我在步行街买了两只竹编的小喜鹊,一只自己留着,一只想送给你。我发了条朋友圈,只有你评论了,实际上也只有你能看见,因为那条朋友圈,以及之后的很多条,都设置了仅你可见。你评论说你也在步行街,并且刚好也快到地铁站了,五分钟之后你来到我面前,我问你为什么大喘气,你说外面忽然下雨,就小跑了几步。但出了地铁站,我发现根本没有下过雨。所以,到底是凌城分区域下雨,还是你出现在地铁站并非刚好,而是刻意?后来我以还伞为由,约你去农大摘草莓。陶校长问我是不是考到了教师资格证,又问我想不想回老家教书,当时我有点激动,说话的声音不算小,你其实听到了吧?那你呢,有没有一点点紧张我会回老家,从此再也不得见?你送我那条红绳手链,说是你姐姐买东西抽中的,找不到其他人可以送出去。其实,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吧?在西餐厅里,我点了一份牛排,说要全熟,你紧跟着点了一份相同的,说也要全熟。其实,以你的见识,不可能不知道牛排没有全熟吧?以前我不知道你不能沾酒,所以清明节逛烈士公园的那次,我带你去了小酒馆。但你是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的吧?那我给你敬酒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中秋节那天,你给我送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诗经》里的一首诗歌,网上对那首诗歌的解读是‘生动地表达了作者顺人心、笃友情的愿望’。那你呢,默写那首诗的时候,想表达的愿望是友情,还是别的什么?除夕夜当晚,你在零点零分跟我说‘新年快乐’,是刚好碰上那个时间了,还是特意选在那个时刻?还有那些标记着‘陆临渊群发’的晚安短信,其实不是群发,而是只给我一个人发吧?”

        不给自己任何迟疑和退缩的机会,江听雨一口气说了所有想说的话。

        差点失去陆临渊的恐慌太过真切,想时时刻刻陪着他、照顾他的渴望无比热烈,她的胸腔被各种情绪盈满。而那些被忽视太久的细节,到底是她胡乱的臆测,还是真实的存在?她想听到他的回答,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她都迫不及待。

        如此种种,如同被时光掩埋的秘密,亟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陆临渊的眼中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意外、难堪、难以置信……

        最后,他闭上眼睛,一一作答,声音湿润得如同三月的烟雨、天边的轻云。

        “初遇,我也很讶异。”

        “那把伞,也是我想再见的契机。”

        “喘气的确是因为跑了五分钟才到地铁站,见到你之后,我花了十五分钟走回去。”

        “在草莓园里,你讲电话的内容我听到了,无比紧张你会离开凌城。”

        “手链是我买的,因为想到你戴着一定很好看,也希望你的本命年顺利。”

        “我不管牛排有没有全熟,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同意。”

        “坐在面前举杯的人是你,我偶尔喝点小酒没关系。”

        “默写那首《伐木》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友情。”

        “准点说‘新年快乐’,是因为去年和过去的很多年里,都没能对你说过,所以我很抱歉,想在今后补给你。”

        “至于那些标记着‘群发’的短发,收件人是……”

        陆临渊忽然住了声音,只觉心口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顷刻熔化,火热的感情喷薄欲出,而有些话,一旦说了就再也收不回。

        “收件人是谁?”

        “江听雨。”

        三个字被他说得掷地有声,如同诗里砸在芭蕉上的雨滴,如同千年琵琶弹出的珠玉。

        听到他的答案,江听雨愣怔了数十秒,忽然轻叹道:“说了这么多,似乎我们认识了好久一样……其实也不过365天而已。”

        陆临渊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出声,思绪却翻涌如万千浪潮,难以平静,生怕自己吓到她,生怕坦诚换来的是她的离去。

        “一开始我们是网友,接着我们是普通朋友,后来日子久了,我们成了好朋友。但实际上,我最想成为的,是你的女朋友。”江听雨转过身,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如同呓语般问道,“陆临渊,那你呢?”

        陆临渊大梦初醒,反应还有些迟钝,他眼里先是有片刻的不解,待想明白江听雨的意思之后,霎时盈满了骤然的狂喜。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其他了。

        “我喜欢你。陆临渊,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她一步一步地走近,站定在床前,缓缓地俯下身来。

        就在她的唇即将碰到他的时,他忽然将头侧开了。江听雨撑在他的上方,有些疑惑又有些受伤地望着他。

        陆临渊抿了抿嘴唇,才说:“可不可以先欠着?我很久没洗脸。”

        江听雨愣了两秒,忽然笑了。她一直守着他,担惊受怕、通宵未睡,此时的状态真的很糟糕,却也实实在在是她的样子——至少,是她许多样子的其中之一。

        而陆临渊一身是伤,脸色苍白无比,嘴唇因发烧脱水起了皮,也全然不似往日清朗如玉。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多日涓滴意念,一朝侥幸汇成河,江听雨的内心分明是满涨的欢喜,却有一层雾气自眼底升起。她闭上眼,藏住那些不足为人道也的缱绻心思,低头轻轻地吻住他。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眼睛里,有点涩,有点疼,可他一眨也不敢眨,生怕眨一眨就会醒,就会吓跑了她。

        他的睫毛长且浓密,平日里如同一只震颤的蝴蝶,此时却毫无动静。江听雨察觉他的异样,抬起头来,才发现他的眼里盛满了她的眼泪。

        “傻瓜,你眨眼呀。”她小声地提醒他。

        陆临渊却还是没反应,他经历过太多次梦醒后的失落,这一刻,他不想再去尝这滋味。

        他呓语道:“这是梦,对不对?”

        听见这话,江听雨有些好笑,也是难得主动,重又俯下身子,只是这一次吻住的,不是他的唇,而是他的眼。

        他终于开始眨眼,睫毛重又变成蝴蝶,在她的吻里振翅,飞过秋千、飞过岁月、飞过万水千山。

        结束这长长的一吻,江听雨略微直起身体,撑在他的上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现在相信这不是梦境了吗?”

        陆临渊闭着眼睛,小声道:“不相信。”

        江听雨又俯身吻住他的唇,许久之后再次询问:“现在呢?”

        陆临渊的声音更小了:“还是不相信。”

        江听雨看穿他了,这会儿胆子也大起来,冷冷地一笑:“哦……其实你没猜错,这就是梦。”

        陆临渊:“……”

        虽是多日相处积累起的默契与熟络,可两人一朝坦诚,仍免不了羞涩,哪怕只是共处一室也暧昧丛生。

        江听雨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越来越不自在,索性拿起水盆和毛巾:“我去打热水,待会儿给你洗个脸。”

        陆临渊也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叫住江听雨:“稍等,能麻烦您给我拿一下手机吗?”

        江听雨闻言,差点一跟头摔在地上!小说里不是写,表白之后会有大事发生,再正经的男生也会变得不正经吗?就算没有干柴烈火,至少两人也会迅速亲近起来吧?可到了她这儿,怎么连亲都亲了,陆临渊还跟她客气起来了……

        腹诽归腹诽,江听雨还是走回去拿手机,解锁之后,又拨打了他念的电话号码。猜到他可能是要谈工作,因此将手机放在他耳边之后,她便自觉避嫌,临走还掩上了门。

        陆临渊一直凝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门彻底被关上了才收回视线。

        电话接通了,那头的人问道:“喂,哪位?”

        陆临渊压低声音道:“主任,是我。”

        王饮泉忙放下茶杯,跟家里的客人打了个招呼之后,走进书房,急切地问道:“陆临渊?你没事吧?”

        “我没事。”

        “那你电话怎么打不通了?”

        “我手机被对方毁了,这是之前找杨洁柔借的。”

        “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一点。”王饮泉担心得不行,恨不得立马知道详细的前因后果。

        “初一我跟杨洁柔坐在车里询问情况的时候,对方派了一车人来拿硬盘。我找杨洁柔借了这个不能被定位追踪的老人机,电话卡也是我的私人号码。之后,对方将我困在山路上,我在下车之前将老人机扔在了旁边草丛里。对方抢走了硬盘,Y.B整理还搜出我所有的存储设备,当场焚烧。”

        “然后,你们交手了?”

        “不交手不行,对方先挑衅,手上还扣了个老人。”

        “老人现在怎么样?”

        “应该没事,当时我拦着,没人去追老人。而对方蒙着脸,老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长相,事后也不足以威胁他们,他们犯不着再去自找麻烦。”

        “那硬盘呢?”

        “他们抢走了。”

        “哎。”王饮泉叹了口气。

        “但硬盘里的东西,我复制了一份。”

        王饮泉大惊:“哎?”

        “除了对方,就只有杨洁柔知道我去榆林村的事情,所以应该是她在悬崖下面发现了我,将我送到医院,还付了费用、签了手术同意书。至于为什么她没有现身,应该是不想再蹚这趟浑水。她是个聪明人,救我已经算是冒险了,肯定不会去报警,不然她自己也会成为证人被传唤。所以……”

        “所以,你的车子应该还在悬崖下面,并且没被警察发现。”王饮泉补足陆临渊没说完的话。

        陆临渊随口说:“王主任宝刀未老,睿智不减当年。”

        王饮泉闻言,笑骂道:“你都被干趴下了,还开玩笑。”

        陆临渊不以为意地吹了口气,接着道:“主任您安排几个同事,让他们去杨洁柔的老家榆杨村,找到我出事的地方,然后去车子里找到一个木雕挂饰。”

        “大过年的派出那么多人,就为了去给你找个小玩意儿?你小子逗我呢?”

        陆临渊叹了口气:“所以说主任不经夸,刚说您睿智,您就犯傻。木雕看着是挂饰,其实是个u盘。”

        王饮泉乐了:“嘿,有点意思啊,木雕挂饰居然是个u盘?看不出你还会往车里放这么可爱的东西。”

        陆临渊也笑了,轻声说:“嗯,是很可爱。”

        那个木雕挂饰是江听雨在去年平安夜送给他的,里面有她最喜欢的二次元配音男神“将进酒”的作品。他是第一次接触二次元的东西,觉得新鲜之余,也渐渐喜欢起来,开车时会打开听上几段。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她自己录下的各种音频。音频内容也丰富,有刑侦探案书籍,有好玩的小段子,还有十几首唱跑调的歌——她的嗓音有江南女子的温柔与轻软,说话也字正腔圆,唯独在唱歌方面毫无天赋、五音不全。

        她那么有趣,为他刻板的人生带来无比的鲜活,而那些声音陪伴他熬过无数难熬的时刻,是以,他将它挂在挡风玻璃前,一进车子就能看见,宝贝得不行。

        王饮泉没挂陆临渊的电话,用座机打给黄连和另外几人,让他们尽快出发去榆杨村找u盘。

        等王饮泉交代完了之后,陆临渊重又开口道:“对了,主任,还有个事需要您费心周旋。”

        王饮泉哪能不懂他的心思?有点生气地问道:“怎么还要向家里隐瞒行踪,伤势是有多严重?你不是说你没事吗?”

        陆临渊风轻云淡地道:“确实不严重,您就当我是想偷懒一阵子吧。”

        王饮泉受不得他这幅大事化小的样子,激动得直拍桌子,用主任的身份压他:“瞒瞒瞒,你瞒得住我?命令你如实报告医院名字,本主任这就亲自去看伤员!”

        陆临渊一点儿不怵他,淡淡地道:“您别来,现在是我的休假时间,并不是很想看到与工作有关的人。”

        王饮泉:“……”臭小子,眼里还有没有领导了啊?目无尊长,简直猖狂!他要好好措辞,用科学的理论去批评指正这种行为!

        就在王饮泉还在措辞的时候,陆临渊忽然用很凝重的语气说:“主任,还有一件事。”

        王饮泉见他这么认真,立马也端正态度,特别严肃地说:“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手机被那帮人烧了,您看,到时候是单位报销一下,还是您个人慷慨解囊,给晚辈送个新年礼物?”

        “信号不大好……哎,你说什么……陆临渊,陆临渊,喂?”

        声音戛然而止,王饮泉将电话挂断了。

        陆临渊躺在床上,闭着眼笑了。此番虽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可一觉醒来,身边仍有并肩作战的伙伴,还多了一个与自己处处合拍的心上人,他觉得甚好。

        电话刚结束没多久,江听雨端着空水盆回来了,进门就说:“忘了拿水卡。”

        陆临渊看着她:“没带水卡,还去了这么久?”

        “我去找苏医生聊了聊,让他把大大小小的护理注意事项都跟我讲了一遍。”说完,江听雨拿了水卡,再次出去了。

        接了热水回来后,她小心翼翼地给陆临渊擦着脸,忽然发现他的脸越来越红了。

        她不禁好奇,问道:“陆临渊,你脸红什么?就是擦个脸,我又没亲你。”

        初次恋爱,她不知道该怎么个相处法,于是故作坦荡地说话,想着或许能化解尴尬,然而这话问出口,她自己也脸红了。

        陆临渊闭着眼,眼睫毛眨呀眨,一本正经道:“水太烫了,所以脸红了。”

        江听雨:“……”

        擦完脸之后,陆临渊睁开眼看着她,温声说:“请个护工吧。”

        江听雨挑眉:“我照顾得不好?”

        “没有,你照顾得很好。”

        “那为什么要请护工?我告诉你哦,春节期间护工可贵了!”

        “钱不是问题。”

        “问题是我不同意。”她才不肯让别人来照顾他,这可是她等待了好久的机会。

        “我……”

        “你什么?”

        陆临渊其实很不好意思开口,犹疑许久才道:“我身上不舒服。”

        “你身上不舒服?你怎么不早说!我去叫医生!”江听雨顿时急了,站起身来就要去医生办公室。

        陆临渊叫住她,本想就此罢了,可他自小就有洁癖,这几天受伤没洗澡,身上实在难受,只好紧紧闭上眼,咬着牙说了几个字:“我想擦身。”

        “……”江听雨站定在原地,半天没回头。

        许久之后,陆临渊发现她是在背对着他笑,顿时羞恼:“你不要笑了,快去帮我请个护工啦!”

        江听雨还是不肯依他,擦身这种事情……当然得她来啊!

        不多会儿,她又接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回来,伸手轻轻解开陆临渊的衣扣。

        “嗯……”当热乎乎的毛巾触碰到腹部皮肤的那一刻,陆临渊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江听雨抿了抿嘴,小声说:“陆临渊,我可以麻烦你个事儿吗……”

        陆临渊:“嗯,你说。”

        “你能别呻吟不?”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陆临渊:“……”

        为什么他感觉自从表白之后,俩人的相处就换了一种奇奇怪怪的画风?

        听从她的话,他紧紧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再次出声。但她的动作即使再小心翼翼,偶尔也会触碰到他,再加上她过分灼热的目光,既令人心生愉悦,又使人身体难受。

        “江听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嗯?”江听雨被他漂亮的腹肌迷得挪不开眼,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你看得有点久了。”

        “……”江听雨赧然,忙往后退了一点,嘴硬道,“我是在观察你的伤口,看看它的缝合情况……”

        任她胡乱狡辩,陆临渊一句话也没说。他才不会告诉她,不是她看得太久,而是他被看得起反应了。虽未经人事,但他知道那反应意味着什么。

        好不容易擦完了腹部,江听雨再接再厉,将他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解开了。

        趁江听雨低头拎毛巾的时候,陆临渊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他胸口的伤口不深,但划得很长,此时周围的皮肤被热毛巾一敷,伤口便有点发疼,加之江听雨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胸口,陆临渊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疼吗?”江听雨抬头看向他,很小声地询问着,语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心。

        疼是疼,但陆临渊是个很能忍痛的人,此时皱眉其实是不自在居多,可他又不能说自己是害羞,便胡乱答道:“嗯,疼。”

        江听雨一听他这样说,顿时心疼得不行。他往日从不诉苦,是个多么坚强的顶天立地的男人啊,眼下如此坦诚地喊疼,想必是疼到极点了!

        于是,她几乎是未经思考,就做了一个让陆临渊彻底愣住的举动——她对着陆临渊的伤口,轻轻地吹了吹……

        陆临渊之前从未与任何女人交往过,又何曾有过这样的近距离接触?被江听雨盯着胸口本就赧然,此刻又被江听雨这样一吹气,不像是安抚,倒更像是刺激……

        江听雨仍旧一边擦洗一边轻轻吹着,也不知是丝毫未察觉他的异样,还是察觉了却忍不住调戏。

        帮陆临渊擦完身子后,江听雨去倒水,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陌生小伙儿。

        “陆临渊,我昨天来得仓促,什么都没带,所以要回去取。这是我找的护工,今晚他会照顾你。”

        陆临渊不太同意:“晚上不安全,明天再回去。”

        “没事,有个朋友开车送我,取了衣服之后我会连夜赶回来。”

        陆临渊还是觉得不放心,追问道:“什么朋友?男的女的?你怎么知道这人在临川县,这人又怎么知道你在找司机?”

        “陆先生,您这是在审讯我吗?”江听雨挑眉笑道。

        有外人在,陆临渊不能说得太直接,趁他斟酌语句的空档,江听雨已经拿起手机往病房外走去。

        到了医院的停车场,有人招呼她:“丫头,这边。”

        江听雨走过去,极为有礼地打招呼:“苏医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苏医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走吧。”

        片刻后,车子发动,却根本不是去江听雨的老家,而是往榆杨村的方向开去。

        车里无人说话,显得有些沉闷,江听雨不由得心想:真奇怪,与陆临渊面对同样沉默情景时,她就从来不会感到尴尬,只觉得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欢愉。

        此时是她麻烦别人,自觉有打破尴尬的责任,便主动找话说:“谢谢您愿意送我,耽误了您的休息时间,万分抱歉。”

        苏医生侧头看了她一眼:“举手之劳。”

        “还是谢谢您。”

        “我比较好奇,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着急,连天亮都等不及,非要连夜去取?”

        江听雨避重就轻:“是我之前送他的一个小礼物,全世界独一份儿。失事的车子指不定明天就会被警察处理,我舍不得它被销毁。”

        苏医生笑了笑,感叹了一句:“你们小年轻的爱情啊,真是迷人。”

        一个多小时后,苏医生将车子停下,看了看旁边的人。

        江听雨已经将近40个小时没睡觉,此时有些昏昏欲睡,头时不时往窗户上磕。

        苏医生轻轻地拍了拍她:“丫头,到了。”

        江听雨猛然醒过来,坐直身子后望望窗外,问道:“这里就是陆临渊出事的地方?”

        苏医生“嗯”了一声,又认真地补上一句:“我经常跟我女儿叮嘱一句话,现在也叮嘱你,你以后跟任何男人在同一辆车里,都不要打瞌睡。”

        江听雨回过头看他,片刻后笑了:“苏医生,您真的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人。”

        苏医生从后座拿出提前买好的手电筒:“下车吧,我陪你去。”

        江听雨却没动。

        “怎么不走?”

        江听雨轻咳了一下,才委婉道:“苏医生,外面冷,我自己下去找就好了。”

        苏医生愣了片刻,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因此也不生气,将手电筒递给她:“行,那我先把车调头,然后就在车里等你。路不好走,草木也多,你注意安全。”

        江听雨点了点头,接过手电筒推门下车了。

        手电筒的光并不是十分亮,加上路窄难行,她走得十分艰难,时不时还要用手隔开旁逸斜出的芦苇、枝蔓。

        “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被一根草藤绊倒,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实打实地摔在地上。

        站起身后,她感到手掌心有点火辣辣的,但也无暇多想,拍了拍手就继续往悬崖下面走。

        等找到陆临渊的车子,已经是半小时后了。她用手电筒照了照周围,发现车子幸好是落在一簇极为茂密的芦苇丛里,加上临近河边、砂石松软,坡上又时不时有草藤勾住车子、缓冲了下落的速度,陆临渊才得以生还。

        她走到车边,抚摸着车子上的凹陷和刮痕,不难想象陆临渊当时身陷何种险境。心里的难受稍微平复之后,她从打开的车窗伸手进去,摘下那枚正被风吹得轻晃的木雕挂饰。

        木雕上刻着几个字,“临渊之境”,她亲手刻的,刻意学了他的字体。

        天寒露重,江听雨回到车里时已经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医生见她这幅惨样,将暖气调到最大,问道:“想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江听雨粲然一笑,一边牙齿打颤一边说:“嗯,找到了!”

        “那咱们现在回去?”

        “嗯!”江听雨重重地点了点头。

        之前她去接热水,等到了开水房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水卡,回病房取时,无意间听到了陆临渊的话。她计算了一下,他的同事从凌城赶到临川县,然后赶到榆林村,差不多是7个小时的路程,再加上晚上高速会封路,等同事们去车里拿东西,最早也得明天上午十点了!在这段时间里,对方很可能忽然警醒,趁着天黑派人去确认陆临渊的生死,同时彻底毁掉车子,以绝后患。而如果她直接赶去榆林村,则只需要1个多小时……

        握紧手里的水盆,江听雨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她要帮他拿回那个存着证据的木雕挂饰!于是,她去找了苏医生,求他送她去陆临渊出事的地方。

        苏医生热心,也隐约猜到陆临渊受伤并非偶然的抢劫事件,又实在喜欢这个跟自己女儿有几分相似的丫头,稍作考虑就答应了。

        现在东西到手,苏医生发动车子打道回府。刚驶出没多久,就有两辆奔驰车与他们擦身而过。

        苏医生随口道:“看来这村子的人都富裕了,好车还挺多。”

        江听雨“嗯”了一声,回头望去,发现那两辆车忽然停下了,心里顿时一紧,隐约意识到那两辆车有些可疑,否则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还偏偏停在苏医生车子刚刚停过的地方。

        想到这儿,她更紧地攥住那个木雕挂饰,心里是不胜欢欣的,因为觉得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全然无用。

        回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江听雨极为诚恳地说:“苏医生,很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很感谢您又帮了我一次。”

        苏医生摆摆手:“天冷,你赶紧上楼吧,我也要回家了,这时候回去还能睡个好觉。”

        江听雨点点头,下车后退一步,看着苏医生的车子开远了才上楼。

        到了病房门口,她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进去。她生怕吵醒陆临渊,谁知走近了却发现他根本没睡,护工也不在。

        “你怎么还没睡?”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他不想告诉她自己是在担心。

        “护工大哥呢?”

        “我凡事能自理,就让他先回去休息了。”大过年的,他体谅每一个想陪伴家人的人,因为陪伴是他曾经最求而不得的东西。

        不过,他现在有她了。

        想到这里,陆临渊不由得笑了。

        “你笑什么?”江听雨不解地看着他。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哈?”江听雨还是没懂。

        “有你,真好。”他说。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没多大会儿,陆临渊就睡着了。

        受重伤的人,哪有不困的呢?不睡,不过是因担心而强撑着,又因那句“我会连夜赶回来”而等待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