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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迟暮任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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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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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阿三阿四随身带着一口铁锅,  火烧好了,两兄弟将锅炉架在火上烧水,盛迟暮看着他们熟练地从包袱里取出了一带晒好的干面条,  还有晒干的胡萝卜、大红袍、白菜,  盛迟暮挑拣好的,煮了一锅含料丰盛的长寿面。

        野外环境简陋,  阿四三四带的作料也不多,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觉得,  他们沾了太子爷的光,  这是他们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

        任胥笑吟吟偏头看她,  “你这个女郎真有意思,盛家县主竟然还会下面?”

        盛迟暮微微脸热,她不会告诉他,  这是她第一次下厨。

        她也不知道味道如何,总之最后那一锅面条都被三个男人狼吞虎咽弄完了,盛迟暮只喝了一口热汤,确实还不错,  连轻红都暗自夸赞县主天赋异禀。

        任胥道:“不得了,你和你夫君将来都是有福之人。”

        盛迟暮不说什么话了。

        那晚上,男人们睡得沉,  鼾声大作,少女的心事却像反弹的琵琶,铮铮如佩环,凌乱而纷杂,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着什么,直至侯府的人沿着山路走来,盛迟暮远远瞧见一队火把,对轻红道:“家里人来寻了,咱们走吧。”

        “嗯。”

        盛迟暮同轻红一道回了家。

        翌日任胥醒过来,只剩下烧干净的一堆灰烬,那道倩影却没了,心中不无失望。在山中逡巡了一程,坐着小船沿着清江划行,两岸山花欲燃,绝壁孤巉,上干云霄。与长安不同,这里的风多了分凌厉,连雁声都雄浑更有气魄。

        任胥看了两眼的景色,直至捕捉到眼前垂花拱桥上,她荷绿当风的衣裳,目光停滞了,少女鬓发翠云扰扰,眉黛纤长,轻抿着嘴唇,仿佛久等多时,看到他,眼底还噙着一缕笑。

        任胥忽地心念一动,让人靠岸,他扔下阿三阿四一个人上桥,蹙眉道:“今日就你一个人?胡闹,不危险么?”

        盛迟暮沉吟道:“其实,更危险的是你罢,独身前往瀚城,这里不比长安,看不惯你的人很多,家中长辈都不在,现在的盛家是我做主,要是你被抓起来被人打了,又是我的过错。”

        任胥扭过头,有些不可思议,“你知道我是谁了?”

        盛迟暮微笑起来,低着头露出一丝小女儿态,“殿下说的时候我便猜到了,你字银修对不对?”

        要是那时候任胥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同他表现得一样多,那么他就不会猜不出来盛迟暮说这些话的神态,蕴含着她怎样的心意。她将发丝拨到耳后,露出雪白生光的一截延颈秀项,耳尖沁着粉,眼波流转,手指轻轻扶着围栏。

        桥上有人来往,山间人不多,只有砍樵的打猎的农夫,荷锄而归。

        他们多瞧了这俊气非凡的公子一眼,又多瞧了温婉清冷的美人一眼,心道这就是别人家郎才女貌的爱情。

        任胥动了动唇,他撑着围栏坐了上来,背靠着一条长河,盛迟暮惊讶,怕他跌下去,他扶住她的手臂,才坐好,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说道:“你要是嫌我给你惹了麻烦,我今天就走。”

        “你……”没看出来他竟然是根木头,可惜盛迟暮自幼便不怎么会表达感情,她没办法强迫自己挽留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尽管她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动了心。

        任胥拍了拍手,微俯着俊脸,匿在一片斑斓的树荫里,柳丝葱茏,隔岸有芍药含春,少年的呼吸那么近,那么近,盛迟暮听到他嬉笑着说,“我的目的就是走遍名山大川啊,瀚城已经来了,很快就又要南下了,接下来我要去大同,去太行山,到山西弄点煤矿,说不定能发财。”

        盛迟暮没作声,心里有些失落是真的。

        其实任胥之于她,就像是一扇窗,打开它,就可以看到她以前从未目睹的风景。

        对于少女来说,这扇窗的诱惑力很大,可盛迟暮自负骄傲,觉得自己可以忘记他,那天夕阳西下,他转身从石桥上下去的时候,她除了目送,没有一句话留他。

        “我会忘记的。”她默默告诉自己。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

        他的背影被夕阳融化了,从此定格在心底,成了她少女时期最绮丽最甜美的梦。

        那天之后,再见到任胥已经是好几年以后了。

        半年后,她忽然收到了一份礼物,轻红将沉甸甸十只木椟搬到寝房里,她掀开一只盒,只见里头静静地躺着十颗明珠,木盒盖儿上用刀雕了一朵梨花,并在一旁附上了他的字:银修。

        轻红讶然道:“这太子爷是什么意思?”

        看得懂的盛迟暮,脸颊发烫,清澈的水眸潋滟起来,宛如两粒碧天里的幽星。

        明珠十斛买娉婷,他这是在向她求爱。

        任胥向自己求爱,他还没有忘记那日落鹄山初见,转身即别,盛迟暮那时候才明白,她没有忘记任胥,并且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他要来娶我了。”盛迟暮情不自禁地曳开一弧唇,痴一般的笑挂在脸上,看得轻红震惊地倒退了两步,盛迟暮放下梳妆盒,放下木梳,忽笑着掩住了唇,“他没有忘记我,他对我有那份心思的。”

        轻红不觉得与盛迟暮同喜,她只是担忧,若是这事成了,盛迟暮远嫁长安,今后又该如何过。

        盛迟暮决心为他勇敢一回,她收下明珠,找父侯商议,哪知等她分开香帘,父侯和母亲已经等候多时,母亲眼角垂着一滴泪,定远侯负着手,望着她的目光有忏悔,有愧疚,她的心忽然茫然起来,脑中嗡嗡地只响着父侯那沉凝如山般的话语:“吾儿迟暮,你的年岁已不小,父亲属意你嫁给平南王府的四公子萧战。你母亲常说,你与萧战自幼相识,他与你二哥也算一同长大,将你嫁给他,也算是知了根底了。”

        一张无形的蛛网将她捆了起来,盛迟暮呼吸艰涩,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女儿不嫁。”

        盛夫人握住她纤细的腕子,低语道:“阿暮,这事恐怕已经由不得你了。”

        “为什么?”

        盛迟暮望着父母,他们一向是最疼爱自己的,为什么今日要强迫自己违逆心意嫁一个对她而言已经陌生的男人?

        盛夫人用牡丹穿绣的一截广袖擦拭泪痕,柔和的眉眼,落下深彻的忧愁,“我儿自幼听话,也知道你父兄的难处,如今萧战占据湟水河,与大梁势同水火,萧战领兵与你二哥对峙,若是你嫁,他便能撤兵了。你也知道,此时萧家同大梁之间的关系已是岌岌可危,如果能停止战乱,哪怕只是三五年,对百姓而言都是恩免。阿暮,你能体谅你的父侯的心思么?”

        刹那间,电光火石劈入脑海,盛迟暮睖睁着后退。

        她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他的父亲大人会拿她与别人做交易!

        盛夫人要携她的手,盛迟暮挣开了,“娘,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才能答复。”

        定远侯同盛夫人便没再逼她,那晚盛迟暮不吃不喝,枯坐了一夜,当她从寝房里出来的时候,那脸色白得吓人,轻红真怕她撑不住,风一吹便如烟散了,盛夫人问她考虑得如何,说这话时,盛夫人也不好过,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

        可盛迟暮却一晚都没有一滴泪。

        她抬起头,笑靥如花,字字铿锵:“我嫁给萧战。”

        “好、好……”盛夫人一个劲儿夸赞着好,可却没有旁的话了,她默默拭干了泪痕。

        府中所有人都为盛迟暮觉得不值,若是萧战将来拥兵自重,与皇家反目,盛迟暮的处境只会更尴尬。

        轻红劝她,“县主何苦答应?您不愿嫁那就不嫁,老爷还没有老呢,提枪上阵,看不杀得萧战那个愣头青望风就逃!”

        盛迟暮露出强韧的神色,拂开眼睛里的一滴晶莹,犹如掸落一粒灰尘般从心所欲,她弯唇道:“我能为家里,为大梁,为银修做的,都不多。”

        轻红愣住了,“您,县主,您心里的那个人,是太子爷啊。”

        一直都是他,而已。

        可他的十斛明珠,她要不起了,前一刻还觉得自己飘在云端,软红十丈,处处都劫难,而她甘愿为他束手就擒,下一刻又打落地狱,她要嫁的人是萧战,不是她喜欢的人。

        盛迟暮轻挥手,“不用说了,我回去,准备我的嫁衣。我去裁衣。”

        轻红觉得自己县主在强忍着不眨眼,因为她也怕一眨眼便会将眼泪推下来。

        盛迟暮带着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嫁给了萧战,洞房花烛之夜,她对他说:“其实你有点卑鄙。”

        萧战大笑,“你也要知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点手段而已,只要目的达成,过程怎么样不重要。”

        她隔着盖头,微微扬眉,“要是我还不答应呢?将军还有没有后招?”

        “当然有。”萧战一把扯落她的红盖,花冠珠钏剧烈地颤抖,一朵金花被摇落下来,宛如碎屑般落在红裳上,金光闪耀,烛花深红,他俯身托起盛迟暮的下巴,看着这张清冷得几乎没有人欲的脸,他的嘴唇却勾了起来,“如果你不答应,我便放出谣言,说你盛迟暮早被我萧战玷辱,你的腹中有我的孩子。你知道,瀚城人不忌讳你婚前同谁苟合,但对子嗣之事却看得比天还重要,你要是有了孕,那便只能嫁给孩子的爹。”

        “我没有!”

        盛迟暮要打掉他的手。

        萧战不放手,稳如磐石地立着,哈哈笑道:“别人不会管你有没有。就算没有,我单刀直入,抢了你出来,没名没分地要你,比眼下的情况就更糟糕了。”

        这个男人,他是不管她爱不爱他的,成婚不过就是一场交易而已。

        盛迟暮早就对灰灭的人生失了希冀。

        她但愿自己撑着,撑到绝望的那一天,撑到撑不下去的那一天。

        当她再见到任胥之时,是在遥远的古城墙上,两军对垒,他已登基为皇。萧战最终还是反了,他领兵打开山隘,放羯人入关,任胥御驾亲征,他在交子城,遥远地一瞥。

        盛迟暮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心境,可时过境迁,谁都不是当初在瀚城外靠着篝火煮面的人了,江山权力爱情,让他们都已经面目全非。

        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盛迟暮的眼眶还是涩痛的,她苦撑了这么久,为了他还在坚持,她的父兄死的死伤的伤,盛家军的君威在大梁有如山崩,父侯为了任胥而死,母亲也在瀚城的守城之战中殉情,一家人,只剩下了她一个,仍然还在撑着,她怕自己就此倒下了。

        银修,银修。

        盛迟暮在心里疯狂地呐喊这两个字,她明知自己喊不出来,可这样仿佛便能让他听到,她除了喊他,没什么能寄托自己的思念,没什么再能逼着自己撑下去。

        回营那天晚上,萧战很亢奋,在她身上暴戾地讨伐,完事之后,他捉住她的下巴,傲慢地微笑,“你心里的那道白月光,现在已经成了我的阶下之囚。”

        她一愣,忽然拉下脸,“不可能。”

        可心里却乱了。

        萧战用力掐她的下颌,冷笑道:“你不相信?”说罢,又扭曲而得意地笑起来,“这还要感谢夫人你。”

        “我?”她强迫自己冷静。

        萧战道:“要不是你在城楼上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也不会叫他阵脚大乱。我将一个身形同你有九分相似的女人用铁锁绑了吊在城门口,没想到他竟率着几千轻骑自以为是地来救你,结果,掉进了我挖的坑里。”

        他强迫盛迟暮与自己对视,俊脸因为哂笑而脸孔变形,“你知道么,我倒是觉得你们奸夫淫|妇挺配的,一个自以为是,一个自作聪明,不是绝配是什么?”

        盛迟暮的脖子被他扼住了,她微笑道:“是啊,萧战你不要忘了,我和他才是两情相悦,是你从始至终横刀夺爱自欺欺人。”

        “住口!”萧战暴怒,恨不得扭断她的脖子。

        盛迟暮脸颊布满红晕,几乎要窒息,萧战看了她很久,一手将她甩落一旁,“为什么?为什么!盛迟暮,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难道你心中不清楚?为什么你还恋着他,为什么!”

        她伏在地上沉重地咳嗽,好半晌,她笑出了眼泪,“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爱也罢,恨也罢,我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任银修啊,这九年,你可曾想我?因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别人说女人的爱不讲道理,容易从一而终,我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我竟会如此爱你,爱到,我已经承受不了,我没办法面对你。

        那晚,萧战疲倦地倒在榻上睡了,盛迟暮提着一只飘摇的灯笼下到牢狱,去看任胥,时隔九年,他们再一次的相见,竟然是这种情景之下。

        她的灯笼甫一抬起来,任胥便瞧见了她脖颈上那些欢爱过后的吻痕,心痛如绞。那晚,他本来只想逼走她,为她争取一个机会,说了很多绝情的话,包括让她滚,盛迟暮怒地拔出匕首割破了他的手腕,“任胥,你再骂一句试试?”

        物是人非,真正是物是人非,初见时,她还是个温婉之中透着七分清冷濯尘的小姑娘,她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出口,气极了一耳光,但也没有别的了,任胥忽然哽咽,他扶着栅栏门瘫坐下来。

        盛迟暮留意外头的守备已经松懈了,将事先准备的纸条塞到了他的手心,任胥微愣,盛迟暮伸手过去,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熟悉的痛觉,他怔怔地望着她,盛迟暮华容寂寞,眼底都是隐藏的泪。

        银修,若是你当年能来得早一点,你娶我,没有十斛明珠、十里红妆,我也愿意嫁给你。

        可是太迟了,我们都没有等到。

        这辈子,我最大运气是遇见你,最大的不幸,是不能嫁给你,陪你终老。

        你知道么。

        盛迟暮捂着嘴唇,怕自己痛哭失声,怕自己让人发觉,更怕自己的心意被任胥戳穿。她永远不能被任胥戳穿,永远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爱与恨。

        她只希望他不再做傻事,不要再事事想着她,更不要为了她以身犯险。

        父侯的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任胥不会冤枉忠臣良将,他不会冤杀父侯。

        盛迟暮冷着脸起身,“明日之后,大梁皇帝也不过是荒土一抔。”

        她拂袖而去。

        任胥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将手中的纸条,趁着无人时打开,她说,明日她会用刀刺中他的胸骨之中一个穴位,救他假死出城。

        可是任胥看着地牢里黑漆漆的人影,他们是大梁的热血男儿,跟着他,却被萧战生擒为俘虏,他们因为他一个人的任性而身陷囹圄,任胥忏悔、愧疚地看着他们。

        如果最终的结果是他一个人被救,这么多人,黄泉地底,谁去交代?

        那一天,大漠里风沙很大,刮得人脸生疼。

        她拥着禾绿狐裘,笑靥明媚如春水,她握着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匕首,眉目盼兮地对萧战道:“任胥对我有杀父之仇,夫君让我处置可好?”

        人前他们是恩爱夫妻,萧战只道:“好。”那语调当真温柔眷恋。

        盛迟暮这柄匕首,薄而短,只要找对穴位,生还的几率会很大,她屏息凝神,沿着高台而下,任胥的人还以为她来真的,骂她无情无义,皇上虽然混,可也是为了救她,却只换来如此对待。

        盛迟暮当着众人的面,一刀捅进了任胥的胸膛。

        鲜血濡缕,他的脸色变得惨白,瞬间盛迟暮便慌了,刀上有毒!

        他倒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没有恨,那么平静,那么坦荡。盛迟暮却眼睁睁看着让自己撑了十年的男人,一刀死在自己手上。

        台下的人开始破口大骂,骂得那样难听,可她一个字都听不到了,雪花如银,将他冰凉的尸首埋在雪籽之中,她的心冷死在了那年寒冬,萧战命几名婢妇押着她下去,盛迟暮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任胥的尸首,“银修!银修!你在骗我是不是?银修!”

        “啊——”盛迟暮痛哭失声,仰天长啸起来。

        雪落如覆。

        身旁传来男人战靴踩在雪上的闷声。

        她猛地扭头,望见那个风雪里俊美无俦、脸色却冷漠如飞霜的男人,她的嘴唇溢出了一缕鲜血,质问:“是你对不对?你换了我的刀?”

        萧战的眼中再没了那劳什子温柔,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笑道:“阿暮真傻,竟然以为这么笨的法子能救走心上人?你昨晚见了任胥,又不是什么秘密!”

        “是你……是你害了他……”

        “不对。”萧战偏着头微笑,“是你啊,是你用刀杀了他。你不是很爱他么,你不是每晚睡梦中都会喊他的名字么,盛迟暮,这种滋味好不好受?爱别离怨憎会,我所受的苦,你感觉到了么?”

        这是个疯子!

        萧战忽然扬手,“来人,将这位大梁最尊贵的皇帝陛下,分尸!”

        “不、不要!”盛迟暮紧紧抱着任胥的尸体,看着那耀眼的黑色盔甲像一阵疯狂的马蜂一般冲上来,她紧紧护着怀里的男人,“谁也不要动他,谁都不能碰他!”

        “你们滚,滚啊!”

        那群人开始夺她手里的任胥,盛迟暮疯了一样紧紧捏着他的一角衣袍,凄厉地哭喊着,台下的人都静默地看着,也动容地看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闹得狼狈凄惨,为了他们皇帝的那具尸身,大雪宛如鹅毛般挥挥洒洒,盛迟暮冻僵的手终究是没拉住任胥,一个人不耐烦地手起刀落,将任胥的手砍成了两半。

        盛迟暮怔然地看着,瘫坐在地。

        手里还攥着一只手,一截衣袖,上面有藤萝花精细的纹理,沾满了鲜血。

        鲜血噗地溅到自己脸上,她忘了反应,忘了呼吸,然后她趴在台上歇斯底里地呕吐。

        “银……修……”

        她趴在台上,惨笑着举起刀,萧战一怔,却已经来不及,盛迟暮用力地将那把匕首捅进了胸口。

        “盛迟暮!”他抢过来,盛迟暮死也不要再碰到他,拼尽力气,纵身从台上滚了下去。

        数丈高的高台,轰然落地,顷刻间身死魂灭。

        “盛迟暮,你好狠,我最终还是狠不过你!”萧战狂笑,“哈哈哈,我狠不过你,算你赢!”

        絮团般大小的飞雪将灰烬、尘烟,纷纷掩埋。

        大梁的江山,终究是摇摇欲坠,要变了天了。

        “银修。”盛迟暮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随着那一声呼喊,她挣扎地动了一下,这一动才发觉自己后脑疼得她一阵眩晕,跟着便趴在床榻上呕吐。

        齐嬷嬷最先发觉,忙抢进来,“县主你怎么了?”

        盛迟暮愕然,望着周围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陈设,嗅着香炉里她最爱的松子香,她这是,终于逃脱了魔爪么?

        还好,还好没被萧战抓走,齐嬷嬷道:“县主,咱们现在是住在大公子府邸,是他将你救回来的,你昏迷了两天了,嘴里一直唤着太子殿下的名字。现在醒了,还好些么?”

        一面说着,齐嬷嬷用绢子掩住她的唇,怕她还要吐,盛迟暮却好些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想向兄长当面道谢,还有,尽快会瀚城见爹娘。”

        “县主你放心,这里那贼人再也找不来了的。”

        盛迟暮轻轻颔首,心里百转千回,虽然醒了,但想的仍然是那两个字。银修。

        她要早点回长安,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