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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迟暮任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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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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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

        小少年撑着伞,  冒着一重鹅毛大雪赶来,见栗子酥已经散了一地,心里一揪一揪的,  拉住程令斐的衣袖,  嚅嚅道:“咱们回去罢。”

        以往他是不知道,但小程公子给公主连送了两个月的桂花栗子酥,  明明公主已经托人说不要了还要一意孤行,他虽然傻,  但也瞧出了门道。

        程令斐转身,  听不出语气,  “石头,将栗子酥收好了,咱们回府。”以后再也不送了。

        身后禁卫军出动了几十余人,  快马扬蹄,绝尘而去。

        石头将砸得破了相的栗子酥都用油纸包裹起来,放到食盒里,扭头,  只见小程公子身上都落满了白雪花,那俊挺的背影看着甚是萧索,自己公子从来都是意气飞扬的,  石头抹一抹泪,“公子,还落了块玉佩。”

        程令斐拧眉,石头捧起来几块碎玉放到他手心,  “公子没发现么,碎了都……”

        “什么时候碎的?”程令斐喃喃,想了想,应当是惊马冲出宫门的时候,他避开时不慎将玉佩砸了,程令斐看着石头冻得通红的小手捧起来的蓝田暖玉,苦涩地笑起来,“这是天意……”

        就在今天,这块玉碎了。

        程令斐眼眸暗了下来,一伸手将碎玉挥落在地。

        铮璁几声,石头眼睁睁看着公子爷将玉扔了,讷讷道:“为什么呀,石头跟您三年了,知道您有多宝贝它的。”

        程令斐似笑似哭地拍他后脑勺,“宝贝的才不是玉,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扶公子爷回去!”

        “哦。”小程公子分明也在笑啊,石头就觉得他好像虽是要大哭似的,压抑得怪难受的。

        长安的雪已经连绵了大半个月了,还飘扬如絮,将灰蒙的天硬生生拽出条长口来,风雪摧枯拉朽似的往外吐。

        任长乐搂着萧战的劲腰,与他同乘一骑,出了长安城,将满天白雪甩落在后,她紧抓着萧战的缂丝白蟒带,马儿犹如一支穿破千军的利箭,刺破寒雪,迎着远天烟霭迷蒙处狂奔去,连亘的群山不应,结冰的长河不应,飞落的雪花不应,这里大声呼喊,都不会有人回答的。任长乐选择了萧战,就抛弃了一切了。

        两人在马上颠簸飞驰,萧战沉声道:“路面湿滑,公主要小心些。要是追兵跟来,我们可能要东躲西藏一阵子。”

        如果皇帝不傻,应当知道是他拐走了公主,但他没有证据,就算截杀也只能暗杀,只要逃脱晋安帝的势力范围,他们就会安全许多,沿途萧战已部署得当,每一关都会有接应的人马,另外,长安还有他的眼线。

        那个让任胥和程令斐查了近三个月也还一筹莫展的集雅轩幕后老板,就是他。

        从决意出平南王来求娶任长乐始,平南王已经在各地藩镇上安插了人马,只待揭竿而起,大梁必然四面起火。

        任长乐离乡背井,只能将一颗心,一身赌注全押在萧战身上,听到他的话,安心地靠住他的背,抱得更紧了,“我全听你的。”

        萧战紧抿薄唇,想象着靠在自己背上温柔回应的女人是盛迟暮,她娇软温柔的胸脯就贴在自己背上,他咬紧牙,坚硬的脊骨都根根发麻起来,腹中沉着一股燥热。

        那个任胥当真可恨!

        骏马身后跟了数十飞骑,沿着险峻山道扬蹄奔腾起来。

        年味浓了,宫里头到处都在张罗,齐嬷嬷以前在瀚城跟人学着做面疙瘩,可没学过做饺子,姹嫣那手巧得,又会和面儿,又会掐肉馅,两根手指飞快地一弄,便合起了一只灵珑精致的饺子,齐嬷嬷和轻红两人都手生,惊叹地瞧着。

        齐嬷嬷心道太子妃也无聊,问了声盛迟暮,她倒是也有几分兴致,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来玩的。

        姹嫣手把手地教她,“娘娘,您将饺子皮摊在手心上,放上馅儿,不要多不要少。”

        盛迟暮依言照做,她自幼一双手便灵巧聪慧,描花样儿,丹青字画,针线女红,养蚕栽花,都是一点便透,姹嫣只稍稍指教了一下,盛迟暮用两手一合,除了第一个稍显卖相不佳,剩下的个个都精致得很,同姹嫣这个老师傅也没什么两样了。

        姹嫣惊喜着,笑着又揪了几坨面团,“娘娘要试着多包几个,就能给殿下下盘饺子了!”

        盛迟暮回头去看齐嬷嬷,见她眼中隐隐有鼓励之意,便心下一动,扬唇道:“嗯。你把我的都单独放着,我亲自下厨。”

        “啊?”姹嫣本想着让盛迟暮包饺子已经算为难了,没想到还要亲自下厨。

        “嗯,奴婢来教您,给你添柴!”

        孟子说君子远庖厨,姹嫣都听说了,盛迟暮在盛家是做女公子教养的,男人学的文士策论、兵法谋略她也样样精通,那应当就没学过下厨了。

        盛迟暮也不大有信心,但还是不想闲着,要是一碗饺子换他一笑,那也值得。

        转眼又忙活了一个时辰,正好到了任胥回东宫的时辰,如果有事,他一定先回书房,盛迟暮亲手将饺子盛起来,木勺舀饺子的时候,不留神手抖了一下,汤洒了出来,沸水泼得她皱眉头缩回来,齐嬷嬷“哎呀”一声,赶紧上前抢住盛迟暮的手,吩咐轻红拿药膏。

        “嬷嬷你过虑了,只是被水烫了一下而已。”

        她是如此说,但手食指指尖已经都红得起了泡,嬷嬷吹着她的伤口,轻红很快取了一支紫花膏,替盛迟暮抹了涂上来,她自幼没做过苦活儿,除了打头学针线和琵琶那两年,手指头就没受过伤,这双手白皙柔嫩,像两朵雪白辛夷花,齐嬷嬷瞅了都心疼。

        “县主以后要小心些。”抹了药膏,替她将那碗做好的饺子,交给轻红,让她端到书房里去。

        盛迟暮看了眼做好的饺子,还没来得及吃,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盛迟暮心想自己头回下厨,还是谨慎一些,要是生的吃坏了肚子便不好了,她怕任胥听说自己做的,就算生的也吃完了。“嬷嬷,还是我去……”

        齐嬷嬷拉住她,“县主你手受了伤,先去房休息,不能再端盘了。天色也不早了,奴伺候你沐浴更衣。”

        任胥夜夜拉着她胡来,东宫里的人心跟明镜儿似的清楚,今晚怕是还要来,盛迟暮也不矫情,低着头便回去了。

        轻红惦记盛迟暮的手伤,正好又见姹嫣从花林深处拂帘而来,将做好的饺子给了她。轻红在东宫住得不自在,因她是北边瀚城来的,不若自幼待在深宫里的奴婢,举动都不敢冒失,更不敢随意进任胥的书房,姹嫣笑道,“放心好了。”

        她折身走进了书房。

        任胥果然回来了,姹嫣的东西才端到他面前,任胥看了眼清汤饺子,盛在一只碧玉小碗里,若是寻常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今日他哪有心思吃东西,还有他一早吩咐过,不要随意将膳食送到书房来了,不耐烦地推了推,姹嫣一时没接住,盘子落在地上,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殿下——”

        任胥也知道自己手拙,做错了事,但心里头堵着没空理会姹嫣,挥手让她退了。

        姹嫣低头收拾东西,任胥瞧着心烦,沉声道:“先退下,本宫会找人收拾,用不着你。以后这些东西通通不许进书房。”

        姹嫣道了声“是”,又回了句,“太子妃娘娘忙活了一下午,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一口,给殿下亲自下厨做了饺子,可惜了。”

        任胥耳根子一动,转身要说什么,姹嫣推门就走了。

        他低头看着那一地狼藉,后悔地一嘴巴抽在自己脸上。

        任胥,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任长乐的事,与暮暮有什么关系,怎么把火气带到东宫里来了。

        一大早上被晋安帝派去查任覃和任贺的学业,他们学得不错,对答如流,任胥心情还不错,不但为弟弟们争气,更为情敌今日总算是离了长安,在眼皮子底下时动他一动,给平南王的都是造反的契机和借口,还想着萧战终于走了,任胥暗中在玉门关外预先埋伏一拨人马,这一次就不只是吓盛迟暮那种程度了。

        可谁曾想到,没出息的任长乐竟同他一起走了!

        他早该察觉到任长乐不对劲,她这几日足不出汉芳斋,目不窥御花园,不像是她的秉性,他打了汉芳斋的几个下人二十大板,才有人招了,是任长乐想偷偷出宫去送萧战,买通了他,他本也以为公主只是送送萧战,而且公主当时只说到宫南门,并不出城,他见钱眼开,便贼胆包天地答应了。

        任胥将他下了死牢,七窍生烟地踱回来,吩咐阿三:“重新传一道消息,萧战抓活的,若是遇上公主,千万不得轻举妄动。”

        “诺。”

        他心想,这次最好找得到任长乐,要是找不到,那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旁人说得再多都没用,她哪日碰了钉子,撞了南墙,悔恨终身了,心里便老实了。

        任胥看着打翻了瓷碗,还好没碎。

        此时心里却反反复复过着姹嫣的话,暮暮亲手做的?

        恍如隔世,上辈子他们在山野里住了两日,她还是单纯地在瀚城长大的女公子,对男女之防看得都不重,他轻易地换取了她的信任,盛迟暮洗手做了一碗长寿面,那天正好是他的生辰,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给他下厨,那碗面的滋味,他回味了整整十年。

        任胥的眉骨微微攒开,愧疚、幸福地看着打烂的饺子碗,“任胥你这个王八蛋,下手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他用青花碗残片拨了两只饺子盛起来,咬在嘴里,入口即化般,汤汁沿着舌尖一路滑到喉咙口,浓香扑鼻,咸淡合适,还是他最喜欢的馅料,要不是问了姹嫣她们不可能知道的。暮暮这么有心给自己准备了一下午,都还饿着……

        任胥越想越觉得愧疚,蹲在地上拈着饺子吃,不知不觉将饺子吃完了,连落在地上的都没放过一个。

        吃完了,才虎躯一震地想起来,姹嫣会不会已经将自己打翻饺子碗的事禀告暮暮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