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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监察官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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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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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喜如苍狗

        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得,我不会开口要求要见你。

        CHAPTER

        江听雨按捺着两天没发笑话段子给陆临渊,末了,却发现是自讨没趣,那人根本不在意——她不找他说话,他也就绝不会找她。

        胡思乱想、矫情纠结,全都只是她一人在唱独角戏,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正不高兴着呢,行政部忽然在公司群更新一条公告,内容大致是:周四是清明节,因老板是个注重传统美德的孝子,故特意提前为员工放假一天。

        江听雨欢喜之余,忙给刘岩兵打电话,说自己周三可以做一天兼职。

        刘岩兵声音里不无担心:“听雨,你真的要这么拼,完全不休息的吗?”

        江听雨笑一笑:“没事儿,又不累。况且,我提前预支了工资,相当于借的,总觉得要还完了才自在。”

        刘岩兵翻开本子,算了算:“只差560块,你年前预支的钱就还完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竟有一丝失落。

        江听雨开心道:“嗯,我一直算着呢,只差560了!”

        “你爸的腿好些了吗?”刘岩兵对江听雨预支的原因一清二楚。

        “嗯,好很多了,接下来养小半年就行。”

        “我听叶北北说……”刘岩兵顿了顿,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你把预支的钱还完之后,就不打算继续做了?”

        “嗯,我想把周末用来看书,准备考研。”

        “哦,考研啊,考研好。”刘岩兵一想到今后再难相见,声音愈发黯然。

        可江听雨对此一无所觉,她笑着说道:“那刘哥,我明天去哪所学校摆台?”

        “明天不是休息日,大多数高校都有课,你就去设计学院吧,这所学校课少,无事溜达的人多。”

        江听雨应下了。

        第二天,她准时到了设计学院,刘岩兵的一个小助理已经到了,看到她后招手,俩人将帐篷搭好,小助理就先离开了。

        此时还早,校道上的人并不多,江听雨便拿出手机背单词。

        忽然有人敲桌子,力道还不小。江听雨吓一跳,忙抬起头去看,发现面前的人是白石楠,真够讨厌的!

        白石楠见江听雨盯着自己,那眼神里似有一层薄薄的怒气,笑了,寒暄道:“今天还没放假啊,你怎么有时间来做兼职?”

        “有时间,所以就来了。”

        不在意江听雨的冷淡,白石楠双手撑在桌子上,压迫性地锁住江听雨,微微眯了双眼,开口道:“中午一起吃饭。”

        江听雨简直要冷笑出声,他这算什么,搭讪?或自以为是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恕她直言,这个带有侵略性的动作真不酷,只会显得很装模作样。

        白石楠的父亲是生意人,他没少跟着去应酬,对各种脸色看得门儿清,江听雨这点不屑,他岂会看不出来?但他也不介意,反而更觉得有趣,解释道:“不用不好意思,也不要想歪,这是你应得的。上次在你这儿开户之后,我投了点儿钱,操作了几把,没想到赚了。”他没说完的是,赚的那点儿钱还不够抵手续费呢……

        见江听雨仍然不为所动,白石楠再接再厉:“账户是你帮我开的,所以你就是我的理财顾问,我赚了钱,不得请你吃点儿?”

        有学生过来询问,白石楠又喋喋不休,江听雨只好胡乱点了下头。

        白石楠看着江听雨的背影,想着大年三十那晚的屈辱已除,心中暗爽。他就知道,没有他白石楠征服不了的女人!从小学就开始收情书的他,对自己有着信仰般的迷恋。

        诚然,他拥有一切能够吸引女人的特质,温柔、多金、帅气、才华、家世……女人喜欢的样子,他都有。

        可他不知道的是,江听雨不可能喜欢他。

        因为江听雨喜欢的陆临渊的样子,他没有。

        整个上午,白石楠都在附近溜达着,看似不经意,实则刻意得江听雨都看不下去了。

        看见江听雨向自己招手,他颠颠儿地跑过来。

        江听雨站起来,将椅子让给他:“晃悠老半天,累了吧?坐会儿。”

        白石楠自然听出她语带揶揄,嘴硬道:“我没晃悠,我是在锻炼身体,竞走。”

        江听雨:“……”得,您不坐我自己坐。

        她正要弯腰屈膝坐下去,被白石楠一把拉住手臂。

        “既然你都让我坐了,我也不能辜负你……”白石楠松开江听雨的手,自己坐下去,故意顿了顿,才一脸促狭接着往下说,“不能辜负你的好意。”

        江听雨不再看他,觉得此人要么是流氓,要么是有病。

        念着中午这一顿,刚到十二点整,白石楠就将资料表整理好,拿在手里,招呼一声“走着”,径直往前走去。

        江听雨担心资料表,赶紧跟上去,那可是她今天的劳动果实啊!

        白石楠个儿高腿长,又走得快,江听雨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十多分钟后,白石楠突然停下来,江听雨差点儿没撞上。

        白石楠站定后,回头道:“到了,这家店味道不错。”

        江听雨侧头,待看清店面后,浑身实打实地一激灵。

        这店面以红砖嵌入墙壁,栽着许多蔷薇,还挂着一串串彩灯……赫然是上回与陆临渊来过的“碧浮”。

        未待江听雨提出反对意见,白石楠已经先推门进去。

        江听雨嘟了下嘴,浑不乐意,可又不得不跟进去。

        服务员拿着菜单上来,白石楠接过,点了一份七分熟的芝士牛排,然后问江听雨吃什么。

        江听雨也懒得再看菜单,觉得上回吃过的黑椒牛排很不错,便仍点了一样的:“你好,麻烦一份黑椒,全熟。”

        她的话音刚落下,白石楠投射在她身上的眼光稍微变了变,服务员则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江听雨面带犹疑地看向服务员:“怎么了?”

        白石楠也看向服务员:“不好意思,她要黑椒,七分熟。”

        服务员点头离去,微微颤抖的背影仍看得出是在笑。

        见江听雨一脸懵懂,白石楠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牛排的熟度,只有单数,没有全熟。”

        江听雨闻言,想到了什么,脸瞬间通红。

        白石楠喜欢看每一个姑娘脸红的样子,那让他觉得单纯、有趣。尤其若这脸红是为他,则愈发受用。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听雨眼下的这副神色,真真切切地与他无关。

        江听雨是想到了上回,她点了全熟,陆临渊点了跟她一样的……依陆临渊的见识,不可能不知道牛排没有全熟,想必当时服务员也像刚才这位一样嘲笑了,可他却用那样的方式维护着她,未让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难堪,甚至没瞧出任何异样。

        难怪后来走出餐厅,他说了一句话——“以后我们不吃牛排了,还是火锅比较合胃口。”

        思及这些,江听雨的脸红得更厉害,心中不禁暗喜:难道,不仅她对陆临渊存了那样的心思,陆临渊对她亦然?

        白石楠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是尴尬呢,便安慰道:“没关系,不用觉得尴尬,以后这些东西,我都会带你去见识,教你知道。”

        江听雨却未将这感人的话听进去,满心都是那个人。

        她一方面觉得陆临渊可能是对自己有所悸动,一方面又用理智告诫自己:陆临渊这样做,很可能只是因为他极具修养和礼貌,不愿让女士难堪,甚至当时坐在他对面的是任何一位女士,他都会有如此举动。

        沉溺于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江听雨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似被放在油锅里煎,随后又被置于雪地之上冰镇。

        心中涌起的情绪如惊涛拍岸,她被那潮水推着往前走,终于决定冲动一回,起身走出门外,抚着怦怦乱跳的心,给陆临渊打了个电话过去。

        江听雨打电话过来时,陆临渊正被苏合香堵在办公室门口,心生不悦,只碍于同事关系,又因是位女士,不好发作。

        苏合香说她是刚好下班,顺路来这栋楼送一份资料,正巧遇见陆临渊,便打个招呼。

        可送资料这事儿,分明有大把的协检可以吩咐,怎么会需要她这样从业两年的科长亲自来?又怎么会将“刚好”“顺路”“正巧”结合得如此妙?如此举动,还不是心里藏着事儿,怀着春。

        “陆临渊,你也下班啦?一起走啊。”苏合香笑得极为得体,眼中还带一分恰到好处的讶异,仿佛这番巧遇的确是偶然。

        陆临渊看着她。他不傻,自然知道她对自己有兴趣。

        苏合香家世优渥,几乎整个家族都在各个机关单位身居要职,从小是那些高干看着长大的。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她受着最好的教育,见着最广的世面,几乎没有缺点,于普通人而言的骄傲自负于她是勇敢自信,偶尔的大小姐脾气是有个性。而更多时候,她总是笑意盈盈、知书达理,很少有人能够做到不喜欢她。

        苏合香父亲也对陆临渊很有好感,可陆临渊知道那样的家庭规矩大,若不是有心刻意,实在难以融入进去。而他虽在人前严肃刻板、清冷寡淡,实则骨子里带着浪漫主义的诗意。

        面对苏合香的热烈,他无意回应,甚至感到一股莫名的躁郁。因为在苏合香身上,他找不到任何同类的气息,反而觉得自己像是她的猎物。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人,陆临渊觉得与那人在一起时,他才成为他最想成为的样子。

        只可惜……

        这些思绪只在片刻之间,陆临渊很快回过神来,对面前的女人道:“不好意思,我要加班。”

        苏合香看一眼他手上的公文包,自然不信这话,只当他是顾及形象,不想在单位造成不好影响,所以不肯跟她一起走。可她不是在乎别人眼光的人!

        她打定主意,正要再说,却被陆临渊的手机铃声打断。

        陆临渊低头看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正是江听雨的名字。他抬头看了苏合香一眼,接通电话,转身往走廊尽头走去。

        听到电话接通,江听雨咬咬嘴唇,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喂,陆临渊同志?”

        “嗯,是我。”陆临渊站定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声音已不复方才的冷淡,仔细听还有一丝温柔。

        可这温柔太浅,江听雨不敢自作多情。更可耻的是,她发现自己又胆怯了。

        原本,她是一门心思想要问清楚“全熟”的事。可一听到陆临渊的声音,她的心忽然暖了,又有点疼了。

        这样一泄气,劲儿就提不上来了。她转了个话头,干脆试探着邀约:“明天我打算去烈士公园看一看,听说那里的映山红开了,漫山遍野。”

        陆临渊稍作思考,明白过来了,随即温声道:“我也听说那里的映山红开了,漫山遍野。”

        江听雨轻声惊呼:“哎,这么巧,你也听说了?”

        陆临渊话里带了笑意:“嗯,刚才听你说的。”

        江听雨:“……”

        “刚巧明天我也不用加班,原本还苦恼要怎么打发时间,要不然,一起去?”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就带上你好了,权当是拯救宅男。”这次见面纯属误打误撞,江听雨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临渊轻笑一声。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挂断电话后,江听雨面上的潮红褪去,浮上来怅惋。

        临到头,那疑惑到底问不出口。怕问了,万一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往后,便连眼下这样说话、陪伴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缺朋友,只缺男朋友。可这人是陆临渊呐,她做不到快刀斩乱麻,只能耗着,甘心以朋友的角色靠近他的生活,幻想拥有。

        陆临渊挂断电话后,回头发现苏合香还在。

        他不想走过去,苏合香笑一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径直走过来了,开口道:“陆临渊,你真要加班?”

        “嗯。”

        “加班不待在办公室,却提着公文包往外跑?”苏合香的脸上挂着微笑,语气却不大好。

        她其实是个很人情练达的人,在为人处世方面颇有心得,知道怎样把握说话之道,使别人遵循她想要的局面来回应,而又不会觉得被侵犯。可陆临渊三番五次的冷淡,终于刺痛到她,说话也咄咄逼人起来。

        陆临渊的双眼微微眯起,不再作答。

        苏合香见他不再反辨,心里好受了些,脸上的微笑面具有了几分真诚:“你这是刚提着一包材料赶回来加班吧?那你今晚加班了,明天应该休息吧?我们同一批考进来的,明天打算去爬山,你也一起去嘛。”

        言语铺就的台阶摆在这儿,陆临渊只要稍微往前跨一步即可。

        可陆临渊却与她设定好的方向背道而驰。

        “不好意思,我明天已经有安排了。”末了,怕苏合香继续不依不挠,他主动补上一句,“就是刚才那个电话约好的。”

        苏合香闻言,脸上露出极诧异的表情——他们同一批考进来的人,经常会私下组织聚会,大家交流、乐呵一下。可陆临渊几乎从不参加,时间久了,便有人说他是内向孤僻,也有人说他是故作清高,自以为考了第一名就很了不起。后来,苏合香特意去问黄连,黄连说陆临渊其实真不是看不起人,而是要补觉……

        因为陆临渊太专心了,凡事都专心,连吃饭都会极度专注。这样的结果就是他能发现常人看不见的细节,想到一些关键点,工作效率极高,但也导致心力耗费过大,容易累。

        知道这项真相的苏合香,此时便十分好奇,方才打电话的人到底是谁,居然能够让他宁愿牺牲补觉时间,并且没有丝毫的不情愿,甚至眉眼之间还有隐约可见的喜悦。

        “你们明天去哪儿玩?如果好玩的话,下次我也带我朋友去。”苏合香惯会说话,自然不会直接问是谁。

        陆临渊哪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小心思?苏合香说着下次去,但依她的性子,说不定明天就会去。

        “明天我先去探一探,值得一去的话,我再告诉你们。”这样长的一句话,他已经竭力绅士。

        苏合香还要再说,陆临渊已经拎着公文包,回办公室加班了。

        那是办公的地方,闲人止步,苏合香不宜进去,只好愤愤然离开,心中暗骂陆临渊不解风情。可多奇怪,她就喜欢这样的他,一股子傲气,一股子冷淡,又透着合适的儒雅。

        黄连坐在工位上,抬眼看看离去的苏合香,没说话,只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陆临渊走进来,打开手机,开始看最新反腐资讯。遇上有实际操作助益或深远意义的,他便转发到朋友圈,一来与各位同仁共享办案经验,二来警醒圈内人。

        当然,他屏蔽了江听雨。他不想让那个有趣的姑娘,发现他如此无趣。

        第二日,清明节。

        江听雨与陆临渊在烈士公园门口碰了头,各自撑着伞走进去。

        起先是一段铺了地面砖的平路,通往广场。

        广场立着一块石碑,不高,却显得那样巍峨,只因石碑上面承载的,是那段永远被铭记的历史。无数革命斗士的英魂,铸就了当年的解放,亦见证如今的辉煌。

        陆临渊买了两束黄菊,递给江听雨一把。

        二人将伞收好,立在一旁,并肩走上前去,凝望着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庄重、肃穆。悼念良久,他们将花放下石碑脚下,那里已经堆成了一片花海——没有人会忘记历史、忘记英烈。

        经过广场,继续往前走,便是上山的路。

        有一条水泥大路,直通山顶,但两边围了护栏。另一条是石板小路,曲曲绕绕,一时竟看不出是通向何方。

        江听雨将伞抬高,看看石板路,又看看陆临渊。

        陆临渊瞬间会意,微微一笑,率先往小路而去,撑伞前行的背影那样挺直,干脆至极。

        江听雨跟上去,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她总是这样,因为一点默契就能窃喜。

        正巧前面有一根断枝横在路中间,陆临渊停下来,回头想提醒江听雨,不料看见这姑娘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江听雨也没料到陆临渊会忽然回头,笑容僵在脸上,愣怔片刻后,尝试着开口解释:“嗯……刚才想到了一个笑话,就不小心笑了……”

        “什么笑话?”陆临渊很认真地望着她,目光灼灼。

        这话原本就是她为了缓解尴尬才信口胡诌的,饶是平时看了许多段子,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陆临渊无声地笑一笑,不为难她,弯腰将那根断枝拾起来,妥帖地放到了路边,然后继续往前走。

        小雨似有若无地飘下来,不定向的山风胡乱吹着,雨丝便从四面八方落在人身上,打伞也是徒然。江听雨干脆收了伞,畅快地行走在山野间。

        山顶的映山红开得极饱满,不同于在城区花坛里的斯文样子,而是一种热烈的嫣红。

        江听雨爱极了它们蓬勃的样子,蹲下来,掏出手机去拍。

        陆临渊听见江听雨的脚步声停了,回头望,看见她蹲在花丛中,正低头去嗅一朵映山红。分明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张脸,由那漫山红花衬着,他竟觉美不胜收。

        江听雨还在拍照,对那些喜人的花儿看不够似的,耐心而专注。陆临渊走过去,撑伞站在她身后。

        感受到雨停了,江听雨抬头看天空,却望见一把朝自己倾斜的伞。回头去看,背后正站着陆临渊,离她不到半米远,而她的目光正对着的,是他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

        她的脸霎时滚烫,似比映山红还红。定下心神,她站起来,后退一步,走出他的伞下。

        “谢谢。”她小声道谢,而后撑开自己的伞。

        陆临渊往山下走去,平淡道:“不用。”

        若江听雨抬头去看,便可发现他的脸也红了。可俩人都害羞着呢,一个不回头,一个不抬头,就这样慢慢地走在寂静的山林里。

        雾霭自山林升腾而起,如同少女的心事,尽是隐约的痕迹。

        下山后,江听雨带着陆临渊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很偏僻的食肆前。

        食肆深藏于闹市,外表与民居无异,推开门,才能发现店内别有洞天——里面竟栽了许多细竹,整整齐齐地生长着,隔开每一桌,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风。天花板挂着一盏盏灯笼,桌椅墙壁皆是木制,连菜单都是刻在竹简上的。

        桌上有纸,客人不必开口,需要什么就写上,老板自然会来收。

        江听雨点了一盘青团、一叠花生米,再加上一坛糯米酒。她不是个对生活水平要求很高的人,不然也不会折腾出胃病。唯独在喝小酒这一点上,她舍得花钱,每个月来这里喝一次。

        不会醉,只迷恋那一刻的晕乎乎,足以短暂地忘却世事。

        小食和米酒上桌后,江听雨将陆临渊面前的小酒杯满上。

        陆临渊是个很自制的人,从没喝过酒,此时便有些迟疑。

        江听雨将酒杯端起来,双手递给陆临渊,笑嘻嘻道:“你就试试,不多喝。放心,米酒,浓度不高,果汁儿似的。”

        不知是酒香太诱惑还是她的动作太敬重,亦或是她的笑过于晃眼,总之,陆临渊微微欠身,接过了那只小小的酒杯。

        酒杯真的很小,小到两人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

        江听雨却没有任何反感,只觉得有隐约的酥麻,从指尖传至手腕,又蔓延全身……她不知道的是,陆临渊亦然。

        陆临渊定下心神,看着杯中酒液,一口喝下去。清酒入喉,他仔细品尝了一会儿,最后微微皱眉:“有点辣,酒味儿还挺大。”

        江听雨见他那副带点儿委屈的样子,忍俊不禁,又叫来一坛桃花酿,给他满上。

        陆临渊有了之前的经历,这回没敢一口闷,轻轻抿了抿,眼睛蓦地亮了,黑眸里似一瞬间点起了灯:“甜的。”

        江听雨也弯起了眉眼:“好喝吧?”

        “好喝!”

        香的米酒和甜的桃汁儿融在一起,跟面前这人一样,清而不淡,雅致且醇。

        下午,二人逛了闹市,混迹在喧嚣的人群中。

        叫卖声、鸣笛声、讨价还价声……声声不绝于耳,陆临渊却并不嫌吵闹,反而感受到真切的生活气息,就像初次见面看电影时,江听雨递给他的那杯“人间烟火”。

        他心性成熟,又喜好安静,加之平时的工作限制,要么在出差的路上,要么身处逼仄的审讯室,偶尔被谭湘和黄连拉出门,也是直奔商场,少有逛闹市的时候,此时便觉得很新鲜。

        江听雨偶然看见他脸上鲜活的笑意,一时竟没挪开眼,直直地盯着。

        陆临渊感受到她的注视,停下脚步,侧头问她:“在看什么?”

        江听雨移开视线:“没看什么。”说完,脸却红了。

        陆临渊看着面前姑娘红红的脸,也没舍得挪开眼。

        江听雨捕捉到他的打量,就想反问他在看什么,然而尚未开口,陆临渊便似看穿她似的,矢口否认道:“我没看什么。”

        江听雨:“……”

        二人继续往前走着,各自暗想:真希望这条街道没有尽头。

        分明感觉时间没过多久,陆临渊抬手看表,却恍然发现已经下午四点半。

        他想问江听雨晚上吃什么,江听雨却先一步开口:“时间不早了,要不今天就逛到这儿吧,咱们各回各家,下次再见。”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瞥见了他看表的动作,以为他不想继续逛、急着回家了。她想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

        陆临渊张张嘴,最终没将那个共进晚餐的邀请提出来,只按照她的意思,说了一个“好”字。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他会反驳吗?不会的。

        到家后,正赶上晚饭。

        江听雨洗完手坐下来,看见餐桌上的菜后,发出一声哀嚎:“哥,你怎么回事啊,不是从小到大没有辣椒就吃不下饭吗?为什么自从来了凌城,炒菜就再也不放辣椒了……”

        江淮南在厨房炒最后一道菜,闻言很自然地答道:“小浓不吃辣椒。”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蓦地慌了。

        江听雨一愣,很快抓住了重点,“小浓”?叫得这么亲密?很棒,叫室友是“小浓”,叫她就是“江听雨”!

        正在盛饭的罗小浓也愣了一下,内心莫名骚动,差点儿连饭瓢都拿不住。她很快想起第一次吃江淮南做的菜时,自己确实说了不吃辣椒,但怎么也没想到江淮南会将这话听进心里,并且贯彻落实啊……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菜色清淡得如同水煮,竟是因为她么?

        江听雨很疑惑,看向罗小浓:“小浓,你不是也喜欢吃辣椒吗?为什么我哥说你不吃啊?”

        罗小浓有些尴尬和心虚,轻咳一声:“呃,那个……前段时间我有点上火,所以不吃辣椒。现在可以吃了。”

        江听雨:“……”没见江淮南对她这么体贴过,果然亲妹妹不如情妹妹,哼!

        江淮南瞟见江听雨意味深长的目光,当即明白了妹妹心中所想,忙往锅里洒了一勺辣椒粉,,末了又觉不够,再加一勺,以示清白。

        江听雨:“……”欲盖弥彰,哼!

        江淮南:“……”是不是亲妹妹?是亲妹妹就不要再用这种诡异的目光看着我了!我怕!

        江听雨:“……”啧啧啧,实心眼儿的傻大个儿江淮南居然春心萌动,还学会害羞了?了不得,看来得找个时间向家里双亲报喜了。

        江淮南:“……”求你了,别说话,别看我!

        江听雨见江淮南整张脸都涨红了,不再逗他,转头看向罗小浓:“小浓,你别忙活了,让我哥来就行。我哥可喜欢干家务了,一天不干家务就闲得慌,谁不让他干家务就是瞧不起他!”

        罗小浓:“……”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喜欢干家务的,不过倒是个好习惯,很居家嘛!

        饭菜都上桌后,三人终于吃到了一顿有辣味的饭,室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辣味就是美味啊,差点喜极而泣!

        清明节的第二天。

        江听雨兄妹和罗小浓一齐出门:江听雨继续去兼职,江淮南没有假期,罗小浓则去图书馆查资料。

        三人到公交站,乘上各自等待的公交车,去赴自己与未来的约。

        到了工地,原本负责砌墙的江淮南,被临时指去搬玻璃。

        玻璃易碎,没法儿用吊车运,只能靠人一趟一趟地搬。虽然搬玻璃的酬劳是按量计算,而且当天结算,十分可观,但实际上这事儿最不容易干,一来砸碎了要赔钱,二来容易受伤,那玻璃可锋利着呢!

        江淮南老实,从不推诿责任,又缺钱,十分吃苦耐劳,所以这事儿谁都不愿意干,包工头就专等着他来干这活儿。

        想到今天能拿到不少钱,江淮南就充满了干劲,不知疲倦地干起活儿来,连午饭都无心吃。搬完所有玻璃后,才到下午两点半。

        包工头虽然“压榨”江淮南,却也欣赏这个肯干的年轻人。结清今天的400块酬劳之后,包工头见他已经浑身汗湿,干脆发了好心,让他提前下班,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影响第二天上工。

        江淮南将钱仔细地揣进裤兜,诚心向包工头道了谢,便回家了。他的确没资格感冒,既耽误干活儿,又心疼医药费。

        出了汗,回来路上又淋了雨,再加上尿急,江淮南到家便直奔浴室,等洗完澡后,才发现忘了拿干净衣服。打开浴室门,他往外面看一眼,空荡荡的,江听雨和罗小浓都还没回来。

        江淮南将一颗忐忑的心放下,光着身体去客厅。不料刚套上内裤,还没来得及提上去,忽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他内心一慌,忙举步要往浴室里躲,却忘了只拉到膝盖处的内裤,一个趔趄,随即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人也往地上摔去。

        而罗小浓推开门,看见的就是江淮南遛鸟的场景……未待她尖叫出声,江淮南已经俯趴在地。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转过身问道:“南哥,你没事儿吧?”

        江淮南一张脸臊得通红,扯过一旁的长裤胡乱套上,嘴里答道:“没事,对不起,刚才我……”

        罗小浓听见他说没事,放下心来,倏忽想到刚才看到的,也脸红了,慌乱道:“那你在家待着,我去楼下走一走。”

        不等江淮南回答,她已经关上门,往小区外面走去。

        江淮南看着紧闭的房门,“嗷呜”一声,将自己的脸埋进沙发床,恨不得一拳锤死自己,怎么能蠢成这样啊!这不是耍流氓嘛!

        罗小浓在小区门口徘徊着,好不容易等到江听雨,才与之一起回家。

        进门,却发现江淮南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帘子挽起来了,沙发床也恢复了原样。

        江听雨疑惑问道:“哥,你要搬出去呀?”

        江淮南将饭菜摆上桌:“嗯,在工地干活儿包住,之前因为不舍得你,所以才住在这里,现在想明白了,工地不住白不住。”

        江听雨没有异议,她对白天的事一无所知,只以为江淮南是不想住在这儿了。

        罗小浓却对江淮南突然要搬出去的原因心知肚明,不禁又想到下午看见的场景。她想挽留江淮南,何必搬出去呢,她顶多就是觉得有点尴尬,又不会责怪他,况且她对自己所看到的,还挺满意的……

        可最终,挽留的话没有说出口。她站在什么立场、以什么身份、用什么理由去挽留他呢?说到底,她也只是他妹妹的朋友罢了。

        静默无言地吃完这顿饭,江淮南仍旧去厨房收拾,不让两个姑娘插手。从厨房出来,他拿了一千块钱放在她们面前。

        江听雨问道:“这是?”

        “这段时间的房租。”

        “哦。”江听雨拿了一半塞进罗小浓手里,另一半揣进自己的口袋,打算私下里再还给江淮南——如果她此时不收下,仗义如罗小浓很可能也不会收。

        罗小浓却将钱放回江淮南面前:“食材是你买的,饭菜是你做的,你不用付。”

        江淮南将钱推过来,罗小浓又推回去……如此几个来回,罗小浓生气了:“江淮南你能不能干脆一点,别这么黏乎!”

        江淮南愣住,江听雨也愣住。罗小浓冲回自己的房间,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江听雨拉一拉江淮南的衣袖:“哥,小浓怎么了呀,你得罪她了?”

        江淮南摇摇头:“没事,你早点洗澡了休息吧,我今晚就搬去工地住。”他以为罗小浓是在怪自己言行不雅、耍了流氓,而一点儿没有读懂她真正的心思。

        见江淮南面色不善,江听雨体贴地不再问,提上行李,坚持要送他去工地:“只有亲眼看到你的确是住在工地宿舍,我才能放心。不然依你这省钱的性子,万一去地下通道打地铺,还不得让我担心死啊!”

        江淮南笑了,摸摸她的头。自己的这个妹妹,嘴硬,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实际上有一颗软暖的心。

        将江淮南送到工地宿舍,帮他整理好床铺,江听雨放下心来,交代了一大通有的没的,才回家。

        到家后,罗小浓的房门依旧紧闭,没有半点要出来倾诉的迹象。

        江听雨洗完澡,躺在床上看英语。临睡前,去翻陆临渊的朋友圈,依旧毫无声息。想起前一日祭烈士、赏春花、喝小酒、逛闹市,可谓相谈甚欢,而这一日却又毫无联系,说不失落自然是假的。可又能怎么样呢?她轻轻叹一口气,关上手机。

        忽然,手机亮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

        晚安。陆临渊群发。——发件人:陆临渊

        即使明知这只是一条群发的短信,江听雨却仍觉得及时恰当。她的一颗沉下去的心,重被提起,似小熊偷来一点蜜、野猫叼着一条鱼。

        晚安。江听雨群发。——发件人:江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