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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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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让程亦川安心与卢金元比赛,不影响他的心情,距离答应母亲退役的早晨已过去整整两日,宋诗意一直没告诉他这个决定。

        早晨起了个大清早,她一面做早饭,一面传达了来自师姐的鼓励,结果被那家伙的猖狂逗乐。

        这两天有所疑虑,有所遗憾,她鲜少露出笑容,多亏程亦川这么一顿插科打诨。

        饭后,她让钟淑仪在家休息一天,自己推着小车去胡同口坐着。

        天很冷,谋生不易。忙碌时还没工夫细想,一空下来就心事重重,她望着雾蒙蒙的天,总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和这天一样,模糊而看不清轮廓。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指望,她是准备放弃梦想了,可到底还有人在坚守。

        宋诗意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下意识等待着来自雪场的消息,那家伙信心百倍的,状态正好,赢卢金元应该是分分钟的事。依他那性子,得胜了大概会第一时间跟她嘚瑟。

        一想到他的反应,她就莫名其妙好笑。

        可不知怎么回事,直到中午,程亦川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中午,钟淑仪在家做好饭,用保温盒拎出来,坐在胡同口和她一起吃。

        “你二姨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她说公司里不缺人,但可以给你安排个文员的位置。”

        宋诗意没说话,低头吃饭。

        “她说文员清闲,打打杂,做点记录之类的,也不会太忙。我觉得挺好,能坐办公室,冬暖夏凉,也省得你腿伤再犯。”

        “嗯。”

        钟淑仪一直在看她的表情,犹豫片刻,才说:“妈也不指望你能赚大钱,但你爸走了,我一个人在这儿,日子不像日子,家不像家。我不图别的,就希望你好好的,咱娘儿俩好好过……成吗?”

        宋诗意咽了那口饭,抬头说:“好。”

        “那你二姨的公司——”

        “我去。”

        钟淑仪一顿,显然是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眼睛都睁大了些:“你去?”

        “你问问二姨,下个月去行不行。队里的手续总归要走完,教练们带我一场,总要和他们道个别。”

        “好,好好好。”钟淑仪捧着饭盒笑,眼尾的褶子一层又一层。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陆小双准备去酒吧了,化着冷艳的妆,一路风风火火走到胡同口,一脚踹上她的椅子,险些没把宋诗意从椅子上踹下来。

        “你干什么啊?”宋诗意吓一大跳,回过头来看清是谁,这才安了心,“你不说话,我还以为有人抢我摊子。”

        陆小双手里拎了个什么东西,一把扔进宋诗意怀里,怒道:“你跟你妈妥协了?”

        宋诗意下意识捧住,定睛一看,是个暖手宝。

        她捧好了,心里一热,点头:“妥协了。”

        “我跟你说那么多,你当我放屁呢?”陆小双气坏了,指着她的鼻子,“怎么,当了这么多年追梦少女,打算前功尽弃了?”

        “弃了。”

        “所以这是想安心在这儿当个摊子老板娘,等着哪天上个头条——国子监大街最美胡同西施?”

        宋诗意笑了。

        “笑,你还笑!”陆小双恨铁不成钢,“你赶紧给我收拾包袱滚回哈尔滨,你妈这里我去说,她骂我一顿也好,打我一顿也好,横竖弄不死我。宋诗意,你才二十五岁,人生的四分之一罢了,这个时候就开始跟生活妥协,将来的四分之三你打算活在后悔里?”

        宋诗意捧着暖手宝,平静地看着她,笑了,“双,你想过没,我是只有二十五岁,可我妈五十多了。”

        陆小双一愣。

        “我的人生才过去四分之一,可她剩下的也没比四分之一多多少了。”宋诗意笑着,眼里却是一片遗憾,“我爸走了,我就只剩下这么个妈。我不管她,谁管她?”

        “那你自己的梦想呢?就这么不要了?”

        “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梦可以追。”她十分乐观。

        “我呸。”陆小双踩着高跟扭头就走,没几步又回头,咬牙切齿地说,“我等着看你将来拖儿带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来跟我哭,说你悔不当初,明明有梦可以追,结果输给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

        宋诗意守摊守到了下午六点,天黑了,钟淑仪来找她。

        “今天就到这儿吧,天太冷了,咱们娘儿俩去吃涮羊肉。”

        两人一起收了摊,拐了几个胡同,就到了熟悉的小店。店里烟雾缭绕,暖气熏人,麻酱的香气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宋诗意吃着吃着,就有些出神。

        就在前不久,她还和那位小师弟一起在哈尔滨吃涮羊肉,她一股脑把往事都吐给了他,他是那样坚定地告诉她,不要放弃。

        钟淑仪碎碎念着些琐事,有的她听进去了,有的没听进去。

        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就飘远了。

        程亦川呢,他今天比的怎么样啊?赢了吗?和队友庆祝去了?竟然这么反常,都没第一时间告诉她好消息。

        她又忍不住撇了撇嘴角,还说什么等他的好消息。

        饭吃到一半,手机震动起来,一连好几条消息涌入。她一顿,还以为是程亦川终于记起她了,没想到拿起手机,却发现消息来自郝佳。

        “师姐,程亦川出事了!”

        “他滑到一半,刚开始加速,雪杖就断了!”

        “他撞上旗门,当场就昏了过去,所有人都吓坏了。”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个哭泣的表情。

        宋诗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持着筷子,听见这个消息,筷子吧嗒一声落在桌上。

        钟淑仪抬头,就看见她脸色一白。

        “怎么了?”

        宋诗意没顾得上回答,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往店外走,拨通了郝佳的电话:“怎么回事?”

        *

        程亦川醒来时,天都黑了。

        空气里一股消毒水味,视线里白花花一片,医院永远是这么单调的色彩,雪白的墙,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子,和雪白的制服。

        他掀开眼皮子,动了动眼珠,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嗓音:“教练,他醒了!”

        程亦川扭头一看,正对上魏光严兴奋的眼神。

        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以孙健平为首,一众教练都挤了进来,就连难得出现的李主任也来了。

        主任官职最大,清了清嗓子,带着官方的友好微笑,第一个开口:“程亦川,你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上面一听说有运动员在雪场受伤这事,第一时间就派我来看望。你——”

        “一边儿去吧。”孙健平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直接把他撞到了一边,眉头紧锁挤到了床边,“头还疼吗?哪里不舒服?我让丁教练去叫医生了,你都昏迷一下午了,医生说等你醒了,再做一遍检查。”

        程亦川愣愣的,还没回过神来:“我怎么——”

        也只是一刹那,无数记忆涌入心头。

        雪杖断了。他摔了。背部撞上旗杆。天昏地暗。

        雪杖。

        他的雪杖!

        程亦川支着床,猛地坐起身来:“我雪杖呢?拿来!把我雪杖拿来!”

        结果才刚坐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晕得要命。

        魏光严见他脸色不对,赶紧上来扶住他:“别乱动,你脑震荡呢,瞎动什么啊?一会儿头晕恶心不说,万一要是——”

        话音未落,程亦川一把扒住他的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魏光严:“…”

        全场震住。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程亦川几乎是眼都不眨就吐了魏光严一身。

        魏光严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看着这一身乱七八糟的东西,浑身僵硬。

        好在医生来了,还带了两名护士:“怎么坐起来了?头晕了是吧?快,扶他躺下。”

        护士赶紧接替了魏光严的工作,把人给扶躺下了。

        魏光严咬牙切齿叫了一句:“程亦川,你他妈——”

        到底没能对着这么个虚弱的病人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风也似的跑了,还没出门就开始脱衣服。

        孙健平看着医生替程亦川检查,回头对李主任说:“上面的关心,我替你们传达,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你传达?你什么身份,怎么能替我传达?”

        “送客。”孙健平显然没有心情和老对头扯皮,直接下了逐客令。

        袁华冲李主任笑笑:“您还是先走吧,李主任。这儿有我们在,程亦川不会有事的。”

        又扯了几句,李主任冲程亦川说了几句客套话,讪讪而去。

        医生替程亦川检查一阵,取下听诊器,回头说:“轻微脑震荡,今晚住院观察,明早再复查一次,如果没什么事,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孙健平松口气,指指他的脚:“这儿呢?”

        “普通扭伤,静养一周就好,问题不大。”

        “那背——”

        “没有骨折,但皮肉伤还是挺严重,让他短时间内不要洗澡,每天都要抹药换绷带。”

        孙健平总算松口气,“谢谢医生。”

        医生点头,“他这会儿头晕,少说点话,多让他休息。有什么事情按铃,护士站会第一时间派人过来。”

        然后回头看着程亦川:“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多喝水,少动,最好睡一觉。”

        医生走后,病房里就剩下教练组和床上的程亦川。

        孙健平顿了顿,头也没回地说:“都回去吧,医生的话你们也听见了,问题不大。你们先回去,把队里的情绪安抚一下,就说程亦川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

        袁华:“那医院这边——”

        “我守着,不是还有几个自告奋勇的人吗?魏光严是他室友,让他也留下照顾吧,其余的都回去。”

        ……

        程亦川头晕目眩,话也不敢多说,云里雾里听见孙健平把人都弄走了。

        房门合上,他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魏光严怎么回事啊?”

        孙健平都想笑了,“你弄成这个样子,第一句想问的居然是魏光严?”

        “他留下来干嘛?看我没死,准备再送我一程?”

        “胡说八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孙健平皱眉,伸手想给他一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摸摸鼻子,看在他的病人的份上,不予计较,“你摔了,魏光严是第一个跑过去的。你进医院了,人也没走,教练组在外头说话,他就在这儿守着你。”

        程亦川有些发愣,没说出话来。

        孙健平又说:“你小子,平时那么狂,看不出人缘还不错。你们速降队有人关心你就算了,隔壁技巧队还有俩死活不走,非要在这儿看着你的。”

        “……薛同陈晓春?”

        “可不是。”

        程亦川笑了,笑着笑着又苦着脸,褶子都起来了。

        “教练,我好晕啊,想吐……”

        “呵,你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只是头晕恶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孙健平皱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打电话,“我让丁教练去给你买点清粥什么的。”

        一通电话言简意赅,挂了之后,他又说:“丁教练在给你办手续,魏光严去买饭了。”

        程亦川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气短暂地停滞片刻,孙健平看着他,还是问出了口:“这事,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床上的人脸上都是细小划痕,平时皮肤白净细腻,这会儿看着有了不少血痕,鼻尖也破了,抹了药很是狼狈。

        他脸色有些苍白,毫无血色,就这么孱弱地躺在那,终于没了平日里的生龙活虎,多了点秀气斯文。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他看着孙健平,平静地说:“是卢金元干的吗?”

        孙健平顿了顿,“还没查清楚。”

        “不可能是意外。”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终于有了愠怒的征兆,“我所有的装备都是我爸妈替我从国外买回来的,不是最好的我不要。那雪杖我用了几个月,上星期还保养了一遍,要是出了问题,我不可能不知道。”

        孙健平点头:“不是意外。”

        程亦川猛地抬头看他。

        “我让丁教练把你的装备都带走了,断的那根雪杖是从中间被人整整齐齐锯开,只用加固胶粘合起来了,一旦你开始加速,雪杖跟地面开始摩擦,基本上就会立马断裂。”

        程亦川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紧了被子。

        孙健平再问:“如果真是他,你想我怎么处理?”

        程亦川眼神一冷,笑了:“他不是想我死吗?以牙还牙,行不行?”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

        孙健平上前两步,从床头柜拿起他的手机,递给他,眼神落在屏幕上,忽的一顿。

        程亦川接了过来,看见上面的名字,也是一顿。

        宋诗意。

        他不知哪来的慌乱,那阵戾气与愠怒霎时间灰飞烟灭,只留下一片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