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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天使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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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饰两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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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街头小有名气的男主唱真容可怖是个大麻烦,  在剧中扮演角色分量不轻的红伶小姐首演前夕因过度疲惫罹患声带小结,  不能登台更是麻烦中的麻烦……但当那甜美如仙乐的和声自幕布后响起,  这一切麻烦忽而全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事情。

        “光已熄灭,我的世界一片黯淡……”

        “光已熄灭,  幽暗之门訇然中开……”

        深色幕布随这颤栗的和声缓缓拉开,  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却只有卡洛塔伶仃的身影——这位红发女高音第二次穿上简陋的农妇服饰,  多年来风韵不减的脸庞也尽量敛起惯常的傲慢神色,被苍老的妆容堆砌出几分麻木悲戚的感觉。她步履蹒跚地走到舞台中央,  双臂朝向天空,  用一声绝望凄凉的长啸作为这场灾厄的开端。

        “我的黑暗之女,  在这无月之夜苏醒,  你可听见她们高歌?”此刻之前,菲利普从来不知道音色辉煌明亮的圆号也能驾驭如此阴郁的旋律,  背对观众从乐池一跃而上的男主唱更是在一连串鼓点般短促的音节铺垫后,  开始了一段雄壮的吟唱——随猛然高举的双手撑开的黑斗篷从背后看去就像是一对漆黑的蝠翼,令人联想到天灾、疫病等一切不祥的存在。

        “雪夜的乡村,  看似一片安宁,我这恶魔却在迅速逼近……这里的人们对你曾只有猜忌和欺骗,而今你可忘却从前枯燥的狩猎——唯有孩童纯净的灵魂方可得你引导。”他忘情地高唱道,带着某种可怖的亢奋,  “带他们来我的圣坛,  黑暗之女!这醉人的夜啊,无忧无惧,它将向你们承诺永恒的欢愉……”

        菲利普经常进出歌剧院,  却从未见过那样雄壮的声势,仿若神灵震怒,却在他的心脏随之爆裂前忽而收束为另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这使他立即联想起幕布拉开前,那段惊艳的和声中属于男声的部分。接着,一切暂归平静,而男人眼里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被层层叠叠的白纱衣簇拥着,踉跄登台的模样虚弱得像一朵浪花跌碎在礁石上——她先前也待在乐池里,却是倒退着出现在台上,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面孔——是蜜萝。

        站在台上的姑娘倒不再是人们近来传言中那种面色苍白的模样,但凝着浓浓一层红晕的脸颊和眼睑在灯光作用下与她苍白如纸的额头对比鲜明,反而更显得憔悴可怜。菲利普注意到,少女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背后,与肩颈处细小的白羽相间,莫名像是雪白肌肤上陈旧的鞭痕。

        “歌声又一次穿透黑夜,我轻声地恳求你们,请来找我吧,我就在静谧的林荫下……那月光中,月光中昏暗的针叶林,我听见冷杉轻声祷告;而蛛网罗织出绝妙的回响:亲爱的,亲爱的,请跟我走吧……”少女低回的吟唱像美杜莎的蛇发在厅堂的每一个角落穿梭游弋,层层递进的缱绻之意像情人相拥时渐渐升腾的体温,精致如画的面容却殊无表情,微带森绿的灯光别出心裁从地板上射出,映着她同样被化妆师尽力涂红的嘴唇,像是死人入殓前的妆容。

        “亲爱的,亲爱的,请跟我走吧……”蜜萝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着这可怖的引诱,像个从地狱爬出,来向人索命的幽魂。老实巴交的布景工布盖站在表演厅顶部的脚架上往下看,正操纵布景的手禁不住吓得一抖——原本的月夜密林的景致立即被大片林立的镜面替代。

        少女并未停止吟唱,却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其中一面高大华丽的落地镜,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间,莫名有些懵懂的感觉。菲利普随她看去,恰巧见到男主唱蝙蝠似的倒影出现在镜中——与少女贴得极近。他做了个探头的动作,像蛇类或是某种长颈的鸟类,面部正中鸟嘴般巨大的亮银色弯钩便紧紧抵住少女纤细的脖颈。

        那是怎样诡谲、怎样险恶的神情呀!尽管男主唱的面容完全隐没在黑兜帽的阴影里,菲利普却忍不住这样联想。

        “亲爱的,亲爱的,请跟我走吧,成为我的一部分,从此我便停止贪婪……”那蝙蝠似的人影终于也用微哑的嗓音唱起来。他比少女高了许多,将她环抱的动作又十分紧密,故而那漆黑的蝠翼十分轻易就将少女的白纱衣完全吞没了。

        “那月光中,月光中昏暗的针叶林,我听见冷杉轻声祷告;而蛛网罗织出绝妙的回响:亲爱的,亲爱的,请跟我走吧……”蜜萝却重复起先前的唱词,依旧是那幽魂般低回缥缈的曲调,却添了一丝无人觉察的忧郁。四面观众席上,包括更高处的包厢里,胆小的人们早已闭上眼眸,抱紧身旁人的胳膊;胆大些的人们也不禁暂时丢下礼仪,窃窃私语女主唱“恶魔眷属”的传闻。

        直到一滴泪淌出。

        菲利普看得清楚,那滴泪从少女地穴般幽邃的眼窝里跌落下来,大约是份量太轻,只划出很短一道湿痕,便颤颤巍巍停在右颊上方,仿佛只是装饰眼角的一粒碎钻,却比那晶莹许多。

        大约,也温热许多吧?大爵爷看着少女依旧毫无表情的面孔,迟疑地想——他向来知道蜜萝极美,但那种美一直是神秘的,危险的;譬如先前那幽魂般的气质,他虽从未见过蜜萝如此极端的表现,却也不觉得十分意外。

        但那滴泪令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少女此前一切诡秘、缱绻的气质都被那滴泪冲刷成了纯粹的圣洁哀艳。那仿佛是神使堕天前最后一滴泪水,让菲利普几乎忍不住相信,抛开一切神秘莫测的手段,这令他生出种种忌惮的少女性情原本便是,或者至少也曾是如此纯粹。

        这时候,灯光比先前又暗了几分,唯独那面华丽的落地镜被斜上方细微的光源映出微蓝的光。蝙蝠似的人影环着少女朝镜子的方向退了几步,后者同她眼角的泪滴便一同被吞没在那泛着幽光的镜面中。

        菲利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清了少女眼角的泪滴,但他能够预感:如果不出意外,这场演出过后,恐怕再没人会记得蜜萝“恶魔眷属”的名声——人们只会为一个被恶魔蛊惑的少女心碎叹息,并原谅她此前所有过失,无论她最后是侥幸逃脱魔掌还是在恶魔的怀抱里永世沉沦。

        乐池空荡的舞台寂静了片刻,魔术般从另一处镜中走出的少女仍穿着那纯白的纱衣,却被舞台灯光映成了朦胧的灰白——这不再像一缕将散的幽魂了,而像是一尊无生机的石像。那蝙蝠似的人影却又并未随之出现,不知在何处蛰伏。

        “又一次,那甜美的歌声又一次穿透黑夜,那些字句如此美妙,似与我相识已久……我穿过静谧的林荫,随它轻盈地去向海边,而那海波轻柔地将我吞噬——我漂浮着摇曳着,仿佛月光中的海藻,与航船、鱼群以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一同消逝于长夜的雾里……”依旧是梦呓般轻缓低回的吟唱;但与此同时,舞台四周响起卡洛塔饰演的母亲连绵不绝凄厉的长啸。

        人们花了一点儿时间才分辨出少女此刻饰演的是另一个角色——至少也是另一个意志,而那在宣传中原本是克莉丝汀的戏份。

        不过这小家伙演得也还不错。有人皱起眉头,但更多的人都如是想着——亚裔在非亚裔眼中总是显得年幼,但蜜萝此刻一成不变的空洞目光与其冶艳的容貌的反差反而演化出某种奇异的张力。

        只是,她对引诱者与被引诱者的表达是否过于相似了?当菲利普觉察自己这忧心忡忡的念头时,忍不住黑了脸色——这位大爵爷一直都不太赞同夏尼家与手段莫测的黑发少女相交太深;为此,即便说服自己为了剧院利益对后者“狂热”追逐,私底下却连放拉乌尔与克莉丝汀与蜜萝长时间相处都不愿意。

        事实上,因为蜜萝的存在,他对弟弟的恋情,包括他与克莉丝汀的海誓山盟以及夏尼家对此愈发频繁的责难一直冷眼旁观。否则,红伶小姐在夏尼家的处境也不至于如此艰难。遗憾的是,无论蜜萝还是她在巴黎堪称手眼通天的幽灵情人都牵挂着更要紧的事情而对此无暇顾及。

        不过随剧目的发展,蜜萝很快给了挑剔的听众们一份完美的答卷——那无处不在的灾厄之影渐渐不满足于待在引诱者身后,而向被引诱者逼近;而被引诱者的意志却在这漫长绝望的斗争中愈见坚定生动,最终迎来长夜尽头的光明;就连那引诱者就都在最凄冷的挣扎过后幡然醒悟,生出纯白的羽翼,予孩童以庇护。

        “绝不忘记,魔笛手的誓言!逐疫病,消灭灾厄!”临近结尾时,少女的羽衣被灯光镀上一层金衣。她抚着镜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而舞台灯光也应景地以那面镜子为界,分出明暗两端。

        “驱逐疫病,消灭灾厄?”仍是那张冶艳的面孔,灯光的分界却巧妙地偏移到她身边另一侧形状一模一样的镜子上——看上去就仿佛她站在镜子另一端一般。少女抚摸着手心的横笛,迟疑地低唱道,暗色灯光隐隐映照出她迷茫的神情,微微颤动的眉头却像是有什么炽烈的情感将要破土而出。

        “从未忘记,魔笛手的誓言是驱逐疫病,消灭灾厄!”终于,她攥紧横笛,颤声高唱道。

        “驱逐疫病,消灭灾厄!”而镜子那头,是从前的被引诱者铿锵有力的应和。

        “驱逐疫病,消灭灾厄!”

        “驱逐疫病,消灭灾厄!”

        “驱逐疫病,消灭灾厄!”

        “驱逐疫病,消灭灾厄!”

        ……

        舞台上,少女的音调越爬越高,节奏越唱越急,头顶浅金的灯光转换也越来越快,给人一种整方天地将要崩塌的错觉。

        没人知道她如何做到在这样紧迫的吟唱中将音色从一个极端自然而然地转向另一个极端。但事实是,在整整七次,音调共计横跨四个八度的爬升过后,少女的声线已经由唯有深海才能孕育的魅惑转为天穹与雪峰般的圣洁——不变的是海天一色的空灵与恢弘。

        “你的阴谋已终结,而我的灵魂一分一毫也不会为你陪葬!”随后,少女穿云裂石般的歌声伴随着镜子破碎的声音一同在听者耳膜上落下震撼心魄的一击。整片舞台随后陷入短暂的黑暗与寂静——仿佛黎明前最后一抹夜色。

        不出所料,那夜色很快便从正中的光斑开始,向四周褪却了,露出一众主演排排而立的身影——蜜萝格外娇小些的身影便在最中间的位置,背后恰巧生出一对宽阔的白羽——羽翼边缘并不整齐圆滑,追逐着黑暗迅速舒展的模样远远看去恰似它一力划破了剧目中的永夜。

        菲利普承认,女主唱绝顶的美貌足以令这一幕成为无法复制的经典。但除此之外,这个结局,或者说从少女与那灾厄之影第一次投入镜中之后的情节,就有些肤浅俗套,只是因为男女主唱那把/能够将泥巴唱成乌金,把稻草唱成金条/①的好嗓子,而生生将大家留在这个逐渐变得乏味的梦里。

        挑剔的大爵爷忍不住再次皱紧眉头——就算是从前那些打着幽灵旗号的冒名之作也不会犯这样虎头蛇尾的大错,何况通过露西先前的描述,他对这出剧目的内情多少了解几分。菲利普礼貌性地随众人一同起立鼓掌,忽然发现这羽翼的主人虽然在洒满整个舞台的辉煌灯光下像每位第一次主演的年轻姑娘那样羞涩地笑着,口里唱着欢喜团圆、满怀希望的终曲,微垂的眼光却竟似有些沮丧。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为原著语句

        下面是久违的安利时间~

        埃里克的唱段出自德语音乐剧《德古拉》主人公德古拉唱段《Blut》,

        卡洛塔那一嗓子哀嚎,也代入上述曲目中母亲的哀嚎。

        诱惑者唱段魔改自《Ein  kreuz  zur  Zier》,

        被诱惑者唱段则魔改自《德古拉》露西的唱段《Nebel  und  Nacht》,

        女主最后一嗓子魔改自《德古拉》德古拉跟范海辛怼唱《Zu  ende》其中一句

        剩下没提到的就是本蠢原(瞎)创(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