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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京北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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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涤怀抱第七安,手领着悧儿,一副奶妈的架势。

        待顾谙递给两个孩儿各自一份蜂蜜裹的杏仁糖,殷涤就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怜她的蓝缎裙子,印满两个孩子大小不一的手印,瞅着像从家里灶台边慌乱中胡套的裙子,褶皱的地方粘着糖丝倒显得透亮、晶莹。

        顾谙看戏地多瞧了几眼,含笑赞赏道:“二师姐真是好性子。”殷涤还没来得及答话,顾谙又道:“一会儿师姐还会再见到一个很讨喜的孩儿,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殷涤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被拐来的。

        北芷京都照邺。

        一行人如今走的这条街,官称京北七门,百姓俗称七门里。

        京北七门,富甲一方。初时七门乃是北芷国一家不起眼的镖局,一门七兄弟皆镖师,勉强糊口生活,只因除行镖外不懂别个,才一直坚持着。天诰六年七门接了一趟物镖,是当时呈北县一位读书人的一箱古籍,要送至南杞国一个叫“一省阁”的地方。行至半路天降大雨,淋湿书箱,镖师因恐古籍被浇毁,自作主张开了书箱,却惊现所谓古籍,竟是北芷各府县地图,翔实清楚,其中还附有各地驻军地址及将士部署。众人皆悟他们接了个断头的物什。镖头还算冷静,最后决定将此物交予朝廷。朝廷接到此物,开始隐秘地调查,从呈北县始,一路扩展,到最后,调查变得轰轰烈烈,至第二年春,也就是天诰七年,涉及北芷这桩最大叛国案里的人挤满了大牢------顾谙站在街头,望街上琳琅店铺,看形形色色的生意人出入各茶楼酒肆,还有喝得面红耳赤的府衙中人相互搀扶踉跄着嘻笑远去。眼前的繁华是百千个她师父章鲁这样的人用生命换来的。天诰七年,国内大屠杀,但有嫌疑者皆以罪论,当时身为呈北县令的章鲁在经历月余的拷打刑讯后以协从叛国罪问了斩,累及其宗族溹岭章门满门罪,严刑下族中人死的死,亡的亡,折腾到最后,活着的都发配出去了,听说一路上死伤者众。

        当年举报的七人因功得了修建租售此条街的御恩。七人感念国主大恩,改作第姓,誓死做国主阶下忠仆,所以七门里的牌坊上,还镌刻着先主元德君所赐的“赤胆忠心”四字。自那时起,七门便平步青云,与高官近、偕富贵、荣耀日盛。

        顾谙昂头看着牌坊上“赤胆忠心”四字,从心底涌上阵阵寒气。只因一箱地图和几句举报告密的话,元德君便认定是叛国者所为。叛国?只凭一箱地图便判为叛国,那么她顾谙手中握有南杞、东盛各州府县地图,各地路引,她是否该被通缉?

        章儿近前低声问道:“小姐?”

        顾谙回头,镇静道:“先主的书法真是一般。”

        “咱们不回府?”

        “跟这个孩子认认门。”顾谙指着第七安道,“再不济,总得告诉人家给这孩子改了名。”

        七门里,自东向西,一眼竟望不到头,青石板铺就的街道,非常干净,路两旁各家铺户挑幌飘扬,各家有各家的特色,倒成了一道风景。

        自东向西三里处,红砖围砌的外墙,有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拱着脑袋挤在一处,似在讨论些什么。几人这才注意,外墙中间竟是白灰抹就,其上写满诗句。

        “题壁墙?没想到商贾之门竟爱文诗之风。”

        第七安也认真地瞧着院墙,一脸茫然,还煞有介事地晃着脑袋朝内看着,一边问道:“这是哪里?”

        顾谙抚摸她的头道:“这么小的孩儿离家仅一年便识不得了。”

        悧儿见状,微不可察地挨近顾谙,装作好奇的模样问道:“问问不就清楚了?”

        顾谙顺势将悧儿搂住,点头示意章儿通禀。

        一会儿,便有管家模样的人走出门,很有礼数地拱了拱手:“不知天女驾到,七老爷夫人带着几位小姐外出了。”

        听到“天女”二字,悧儿一愣,再一看管家朝着众人一脸敬重的表情,知道他是管天女峰中人都叫做“天女”。

        “无妨。”顾谙指着第七安道,“这是你家小姐,一年前入的天女峰,得天女喜欢,赐名安,今登门相告。”

        那管家一脸的欣喜,似蒙受天大的恩赐,拱着的手便再没放下。

        告别门第,顾谙回头看了眼大门匾上先主书的“赤胆忠心”,天近中午,阳光正射在匾上,耀眼刺目------

        几人商量后寻了个酒楼准备进食,稍带歇歇脚。章儿在后,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身后袭来一阵风,章儿下意识地出臂一拦,拦住来人,定睛瞧去,惊道:“远方?”

        顾谙闻言扭回头,表情立时变得丰富起来。被唤作“远方”的人一看见顾谙,转身就要跑。

        “章儿,拦下他。”

        只见章儿旋风似地转身,左腿扫出,远方跳跃着躲开,脚底似生风迅速地跃出两丈开外,颇得意地回头刚要炫耀,却见章儿已近前只手自上而下朝自己面门拍来,远方大惊,右脚蹬地,身影箭一般向后撤去,掉转身形正准备使用轻功欲跃上就近的屋檐逃命,殊不知章儿凌空一纵,双手恰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往下一拽,远方一个重心不稳,狠狠地摔倒在地,章儿近前,半蹲曲肱抵住他吃力的右侧,开心道:“远方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远方侧躺在地,满脸不愤。

        酒楼里吃饭的人纷纷起立观望,更甚者,放下碗筷,走出门外观看起来,不时指指点点。

        顾谙眉眼俱笑,只听得身后有人道:“远方,提醒过让你快些的。”

        好温柔的声音,殷涤随顾谙的眼神望去,眼前立着位俊美清雅的年轻妇人,描绘得恰到好处的双眉下眸似秋波、又似新月,透着安谧祥和,使人望之心静,轻启的唇透出一丝温婉,一袭水粉的罗裙脱俗清新,浑身上下洋溢着美好。

        顾谙伸手搭上少妇的手,喜悦道:“你是掐好了时辰在这儿等我的吧?”又回头对殷涤介绍道,“这是远夫人,不过你可以依我叫她姐姐。”

        远夫人倒不是在意“夫人”还是“姐姐”的称呼,对殷涤笑道:“天女峰上能让她带下山的只有一个殷二阁主了。”说完又将顾谙拉近身边,笑道:“我若连吃顿饭都算来算去,岂不是要累死?”见顾谙一脸不信的表情,便指着远方道,“我倒是知道他买牛肉饼归来会输架。”

        章儿起身拍拍手道:“我们可不是打架!”

        远夫人又是温柔一笑,侧身让出一条路:“菜已备下,一齐上楼吧!”

        顾谙瞧了一眼正起身的远方挑衅道:“远方,这次你可是又输喽!”

        远方恨恨地捡起掉落一旁的牛肉饼,咬牙道:“这是客儿最喜欢吃的牛肉饼,沾了土了。”

        顾谙大方道:“既回来了,客儿想吃多少牛肉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难道我会请不起吗?”

        “有钱就了不起吗?”远方依旧愤愤。

        “比你有钱就了不起!”顾谙话里带着姑娘家斗嘴正酣的得意。

        “快些上楼吧!饭菜该凉了。”远夫人温婉道。

        顾谙听话回身迈步、上楼梯,但听到楼上一声清脆的喊声:“姐姐------姐姐------”

        顾谙满心欢喜地抬头去寻,果然楼梯口露出那张俊秀的脸。

        少年冲进顾谙怀里,拱乱了头发不肯松开。顾谙嘻嘻笑着,一面抚直他,一面打量他长高的身形,道:“小相公,再过两年,我就要仰头看你了。”

        客儿一本正经道:“是不是那时我就可以跟老爷提亲了?”

        殷涤瞪大了眼睛。

        远方冲进桌前凳子上坐着,半天才道:“好好的去什么京北七门?”

        顾谙与远夫人相视一笑,齐声问道:“你在说我们吗?”

        殷涤却在狐疑场中人的身份。